可平常的时候,谢忱身体健康, 行动自如,除了嘴毒点,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其他不妥的地方。
不过今天她大胆怀疑、谨慎假设,这人可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呢。
要不然怎么忽然处处透着诡异呢!
以前他可不准她前来观摩他的治疗过程, 不管她有多好奇,甚至不惜答应会好好写作业。
谢忱只是凉凉地说:“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这次却一反常态,坑蒙拐骗的,非要拉着她陪着一起来, 还不惜许出一顿烧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 天字第一号优等生要陪她一起晚归、撒谎、并且吃他从来不屑的垃圾食品。
是脑子坏掉了吗?!!!
陈尘回头,看到谢忱闭眼抬头, 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夕光浓稠,落在少年些微扬起的侧脸, 沿着冷峻线条落下参差光影。
夕光正浓,少年清美,这一幕很难不让人心动, 也很难不让人困惑。
陈尘心脏莫名噗通一跳, 因为不懂自己为何慌张,便将羞恼直接推卸给了罪魁祸首。
“谢忱你有病吗?被菜市场的气味感动,要唱咏叹调了吗?”
不是她说,虽然少年是个美少年, 摆得姿势也很有艺术范儿,但他发作的地点着实令人难以理解。
医馆位于老城区,附近是S市知名蔬果生鲜集散地,离着两百米就能闻到那股鸡飞狗跳的烟火气。
这得是怎样的重口味,才能摆出如此陶醉的表情?
陈尘不问则已,一问谢忱发作得更厉害,居然还一手遮目,扑簌簌落下泪来。
陈尘看呆了,这才发现少年的脸白得过分,她顿时就慌了。
“谢忱你没事吗?是哪儿不舒服了?要回去问医生吗?是不是治坏了?我就说你得找个三甲医院……”
谢忱正忙着头痛欲裂,少女围着他叽喳乱叫,仿若酷刑。
终于他忍无可忍,闭着眼一把扯住陈尘,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将她直接按进怀里,总算消了音。
很好,高度也很合适。
谢忱将下巴搁在陈尘的头顶,权做一些支撑,继续和炸裂般的眼痛作斗争。
他就知道这次不妙,不该跟人动手的,果然病情稳定只是假象,他还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
幸好带上了这根小拐杖,不然恐怕都走不回去。
陈尘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用作了医疗辅助器械。
她和谢忱一样,暂时失去了五感中最重要的一感,因而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陈尘闭着眼,额头抵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胸.膛.。
后脑勺上按着的是他宽厚的掌心,压着她抵向自己,那掌心的温热好像透过了发丝,蔓延到了她脸上。
有种热热的,晕晕的感觉。
他的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头顶搁着他的下巴,两个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陈尘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耳边有汽车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孩子的哭闹声,但那些都不重要了,甚至在慢慢地消失在她耳边。
她只知道,此刻,自己在这个俊美少年的怀里。
她仿佛听到了心跳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太快了,是喜欢我的心跳声吗?
要回抱吗?
会不会太主动了一点?
他这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喜欢我吗?
一定是的。
陈尘抬起来双手,刚想回抱上谢忱的腰,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怒斥声。
“麻烦让个路,小孩子家家的,放学了不回家学习!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对得起爸妈吗?”
路人发言,振聋发聩,陈尘猛然清醒,抬到半空中的手,立刻垂了下来。
少爷他忽然犯什么病她是不知道,但他们身穿校服,在菜市场门口上演偶像剧,这是多么胆儿肥的公然挑衅啊,生怕阿姨们不来管闲事吗?
搞不好这里还有秦枚的闺蜜!
她使劲挣脱出谢忱的怀抱。
要说还是谢大侠淡定,充分秉承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
他还闭着眼,却根本不妨碍功力的发挥,听声辨位,精准锁定了陈尘的手。
“你干嘛?”陈尘试图甩手,撇清路人眼里的暧昧关系。
“看不见,扶一下。”
多新鲜呐,闭着眼睛能看见就怪了!
陈尘羞愤,这人忽然决定不要脸了,可她却是睁着眼睛的那个倒霉蛋——围观者好奇、鄙夷、不赞同的眼神,她独自一人尽收眼底。
没办法,陈尘只能一手挡脸,一手被牵,拖着个步履悠闲、不肯睁眼看路的无赖,逃离了案发现场。
那天,陈尘到底没能吃成烧烤。
她和谢忱坐在护城河的堤坝下,看夕阳如何慢慢落入对岸枯黄的长草。
——她看,谢忱一言不发,仰躺在草丛上。
气氛如此静谧,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于是陈尘觉得,坦诚相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时候她又庆幸谢忱闭着眼,让她可以畅所欲言。
“谢忱你是不是暗恋我?”
就畅言嘛!问嘛!有什么大不了!是他先动的手!
何况,他刚刚的心跳那么快,她听到了,那一定是喜欢她的声音啊!
她陈小尘天不怕地不怕,青春貌美又活泼可爱,被人暗恋一把简直太正常了!
少女脸红红的,盯着对面天空残留的一点夕阳,静待他的表白。
身旁人躺在草地上,依旧闭着眼,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只听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怎么?试卷没写完,想转移注意力?”
陈尘转头盯着他:“那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抱我?”
谢忱抬手用手背挡住了眼睛,嘴角一扯,哂笑了下,说:“对不起,我们假洋鬼子,贴面吻都很普通。”
陈尘小下巴一抬:“你们普不普通我不知道,但是你刚刚抱我了。”
谢忱:“照你这么说,我得对从小到大拥抱亲吻过的两百名女士负责。”
陈尘沉住气,又问:“那你现在不正不常的样子是干吗?”
谢忱:“针灸晕针,很正常。”
夕阳收回这一天的最后一丝残照,温柔的光晕沿着层积的云朵染红半空。
此时,始终紧闭双眼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睫,原本清澈的眼白布满了细蛛丝般的红痕。
谢忱撑起身,看了一眼正在生气小刺猬,说:“你觉得有人抱一下你,就是喜欢吗?”
陈尘盯着他的眼睛,心里那个叫做委屈的气泡,忽地越长越大,挤到五脏六腑,终于“嘭”地一下,破碎开来。
在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
陈尘吸了一口,迅速爬起来,瞪着谢忱:“……我哪里不好?你是不是瞎?”
骂完也不顾身后人的反应,她直接转身跑掉。
少年仰面将自己摔躺在河岸边,听着水声,看着晚云,轻叹:“也许我真的会瞎呢。”
***
接下来几天,陈尘都当他是空气。
为了不让爷爷奶奶看出来端倪,她上学和放学,还是会和他一起走。
只是,不和他说话。
甚至,目不斜视。
谢忱就一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她上车,他就跟着上,她要拐去便利店,他就等在外面。
谢忱知道她是生气的,也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可是,他从没哄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何况,一个也许明天就看不见一切的人,拿什么去哄?
而陈尘真的气死了,这块木头,冰块,都这么多天都不理他了,竟然连句对不起都没有。
后来,陈尘决定跟自己和解了。
算了,不要这个人的对不起了。
她也不要喜欢这个人了,反正也就刚刚喜欢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也就是刚萌芽,刚萌芽的东西,是可以被“掐死”的。
那个拥抱,就当……就当跟一只狗狗抱了一下吧。
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就这一点点的喜欢,今后会燎完她心中的旷野。
陈尘跟自己和解完,当天的课间休息就去找班长讲题。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平时不怎么说话,见到陈尘问题目,还愣了一下。
在他心里陈尘是个耀眼的女生,平时基本不会和木讷的他说话,所以傍晚谢忱去班级门口等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对面坐了一个男生。
一边推着厚厚的眼镜片,一边红着脸在给他的小刺猬讲题。
班长讲得很认真,生怕陈尘没听懂,又细细再讲了一遍。
可她哪是没听懂,是余光里有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她压根没听班长在说什么?
谢忱在门口足足等了四十分钟,等陈尘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面无表情的走过他面前的时候。
谢忱知道,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要失去这只小刺猬了。
那天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华灯初上,陈尘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眼前霓虹灯光一路闪烁,突然有人牵起她的手。
陈尘下意识地就想甩掉那只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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