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下还煲着汤,掀帘进屋,一股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打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今春不知怎的,都快至夏了,傍晚时候天仍旧是凉。
秦诺盛了一勺汤出来尝了尝,而后满意地咂咂嘴。她吩咐人将汤装好,送到言霆所居的院子里去。
这回送汤的是晓风和素心。
秦诺谨慎,这些入口的东西更是尽着十二分的小心,除了身边亲信,旁人稍近不得。
晓风和素心也是做惯了这差事的,公主平日一日三顿都做了新鲜的往定王院子里送,可她自己却是时时躲着,能不见就不见。
让晓风奇怪的是定王居然也从无逼迫,全都由着公主来。
这就让晓风有些看不明白了。
她知道定王对自家主子的心思,眼下她们院子里还搁着个江泠。
每回襄武侯到公主这儿来说事,江泠的耳朵都像是长了一截儿,生怕侯爷在这里留的太久,离公主太近。
不过定王也是守诺之人,江泠自到了公主的院子,便与旁人再没了牵扯,定王那边明里暗里,更是从没寻她说过话。
照说定王对公主如此上心,合该希望二人时时相处才是,为何眼下二人同居一府,却连面也很少碰到。
晓风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多思,她只管公主平安康泰便可,旁的,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到了门外,照常是江澜来迎。可如今晓风见着江澜就觉浑身都不得劲。
江澜也算是位高,定王的亲信,较寻常官吏更要体面威重。他时常着一身墨色劲装,冷冰冰的,瞧着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原本晓风也是如此认为,但是与江澜相处了几次之后,她才知道那些都是错觉。
江澜这人,平时瞧着冷冷淡淡,办些事也是很靠得住的模样,可晓风与他闲谈过几次,深觉此人的真面目就是个啰啰嗦嗦的话痨。
还是脑筋不正常的那种。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澜仿佛总寻机与她说话,更几次三番送了她许多外头有些意趣的吃食。
若说江澜是来套话的,可他从不逾矩过问公主之事,既不是套话,他总凑到自己跟前来,就让晓风多少有些别扭了。
这回一见面,江澜接了食盒后就递给晓风两个油纸包,见素心跟在身边,江澜也没多说,只言天晚风凉,让她快回去休息。
“这鸡汤是殿下费了大功夫熬的,平素殿下自个儿都懒得耗这些时辰。”晓风说了这话,隔着门向屋里行了礼,全罢礼数方带着素心一道走开。
公主不爱表功,也不说做这些吃食的辛苦,她却不能让公主的心血白费,至少也要让吃的人知道这些汤饭是公主用了心力的。
鸡汤煲了数个时辰,一掀盖,那股鲜味便挡也挡不住。
汤里都是些好东西,煮的时候长了,滋味全落进了汤里。
鸡汤鲜甜不腻,汤色清亮,看得人心里也爽利。
晚饭吃得清淡,这会儿再喝碗汤就正好。
“这汤温中补气,开胃健脾,殿下这会儿送汤来,想是知道王爷近日辛劳,特意让您补一补的。”江澜偷偷咽了咽口水。没法子,汤太香,即便没尝着味,只看着那汤色,闻着这汤香,就足以勾人馋虫了:“且属下听闻这汤煲了许久,费了殿下好大的功夫。”
秦诺送来的吃食,言霆从来都不会赏人,这顿吃不完就下顿热热再吃,江澜也不敢存尝一口的心。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这两人都够折腾的。
只是这回再见,他觉着秦姑娘倒是变了不少。她整个人的心事多了,行事也更加谨慎,言行举止多合规矩,不肯落下丝毫把柄。
对他们王爷也是客套又疏离。
但他觉着这也不是太让人惊奇的事,毕竟秦姑娘离开的这些年经了不少事,人总是得长大的。
况且当年姑娘离开是带着误会和委屈的。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时至今日王爷还不与姑娘将当年的事解释清楚。
鸡汤拢共也没多少,剩下的江澜都交给厨下的人好好看着,等明日中午用这个汤下碗细面。
主子的事教他说,他也说不明白,且其中掺杂着男女痴怨,就更不是外人可以置喙的了。
王爷这次破例涉了荷州内政,才让虞斌能这样快地将侯府的权柄收回。这事眼下看去无碍,可也得小心经营,仔细遮盖。
毕竟如今头顶上还有个朝廷,诸公王侯也是虎视眈眈。定州势大,也易引人惦记嫉恨,更需步步小心。
想到朝廷,江澜更觉心里没个着落。
秦姑娘虽并非皇家血脉,可这长公主的名分却不是假的,若有一日两相为难,王爷又当如何处置?
再转念一想,他竟觉着如今这般远着躲着才是最好,他都这么想了,那两边主子这么远着,是否也因着这个呢?
江澜捏着个卤好的羊蹄,就着风随意吃了两口。
秦姑娘那儿的心思他猜不准,可王爷这儿,是绝不会就这么远了的,否则,又如何会这般费心费力地助着虞斌处置荷州之事?
两口啃完羊蹄,把骨头随手丢在了废篓里。他念着那鸡汤的香味,觉着嘴里的羊蹄也没滋没味的。
他尝过秦姑娘那里卤出来的羊蹄,还是晓风特意带给他的。那滋味,啧……真是绝了。
鲜辣香醇自不必说,只说那羊蹄,外头瞧着是完完整整的漂亮的一整个儿,可一吸溜,那肉啊筋的就脱了骨,直往嘴里头跑。
江澜抹了嘴,瞧着公主院那头儿灯烛辉煌,心里不知怎的,忽觉得有些难过。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人心里再不舍,又能抓得住逝去的岁月吗?
第29章 算计 在算计之外补偿他一……
张百万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在听闻吕易被劫走之后,他总算大大松了口气,而后又是提心吊胆防备多时。可直到吕家满门皆被清算,他也没等来侯府的为难,这才算是暂且放了心。
但侯府虽未着意为难于他,可收拾吕家时难免扫着了张府,吕家势败,张家也遭了劫。
思来想去,钱百万还是着了人从张倩那儿打听消息。
张倩在侯府的日子也说不上不好过,只是从吕檀倒了之后,她没了靠山,心里总是没底。她也使了银子打听消息,可银子是送出去了,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总是模棱两可。
接到张百万的信儿之前,张倩才隔着门远远看了虞斌一眼。
她千辛万苦地使了千两银子,才终于撬开了虞斌身边小厮的嘴。
得了那小厮的话,张倩既得意又有些不安。
据小厮说,虞斌对她还是很有几分喜欢的,没见吕檀都倒了她这里还安然无恙吗?且如今虽除了吕家,但侯府也是被戳的七零八落,急需从头仔细收整。
这也便牵扯到了银钱之事。既说到了银子,这荷州还无人能越过张百万去,是以不论从情感还是利益,张百万和张倩都是眼下的虞斌无法拒绝的。
感情一说可糊弄住张倩,这利益一说就几乎让张百万定了心。这之后虞斌又做了几件事,让张百万渐渐认为自己能够成为虞斌的心腹。
夏溪被张百万看得越发紧,这也是张百万的一个心病。当初强纳夏溪为妾,虽也有为色之由,但大多还是为了牵制虞斌。
如今吕家倒了,虞斌大权在握,若是他仍旧怀恨,他们张家可有些应付不来。但让张百万现在把夏溪送出去他是万万做不到的。虞斌眼下看着是亲近张家,可谁知将来如何?吕易跑了,但他们从前一起做的那些事保不准哪天就会被人揭出来,为了防备这个万一,他也得把夏溪好好留住。
让他觉到奇怪的是时至今日,虞斌仍未有丝毫接走夏溪的意思。照他当初打听到的,这两人青梅竹马,原本是要做夫妻的,既有如此情分,如今又无吕檀阻挠,虞斌也已知晓夏溪所处何地,为何时至今日还无一言。
难道是嫌弃夏溪做了他的妾室?还是说这襄武侯就是个薄情人,当真为着利益对他那女儿动了心?
张百万百思不解,但也无暇细想,与虞斌周旋这短短时日,他们张家可是出了不少血。如今他只望这些银子没有白费,总得让他在荷州稳稳地立住脚才是。
富他已经有了,接下来他要的就是“贵”。
富贵双全了,才算不枉他这一世的算计筹谋。
荷州形势大好,吕家已不是阻碍,张百万更已踏入了虞斌的圈套之中,秦诺也松了口气,不愿再干涉荷州政务。
难得天朗气清,秦诺抱膝斜倚在秋千上悠然地晃来晃去。太阳暖融融的,笼得人直打瞌睡。
她偷得这半日空闲,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么闲闲地晒会儿太阳。
秦诺一副没骨头的模样,一手侧搭着秋千扶手,侧脸也顺势靠在了手臂上。言霆远远行来,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美人春困图。
她像是个奶猫儿一般毫无防备地侧躺在那儿,教人一瞧,心中便生出许多暖意来。
公主院原不许人乱闯,只是言霆靠近时,周遭侍奉的女卫都得了不许妄动的令,因此也未及阻止他。
一见秦姑娘如此,江澜连忙垂眉敛目,丝毫不敢乱瞧,更是在王爷缓步靠近时极有分寸地停了步,隔了老远听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