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搬进来不几日,秦诺就将此处归置得温馨怡然,言霆每每下了朝回到宫中,看着临窗懒洋洋地躺着的那个胖乎乎的小圆脸,心里都觉得十分踏实。
这儿就是他的家,即便九重孤寒,她也会永远等着他,守着他,世事万变,她永远不会改变。
“言霆哥哥,你回来了!”秦诺手里握着一卷册卷,兴致勃勃又神秘兮兮地冲他招手:“这是嫂嫂今日送来的内闱密卷,特别有意思,我跟你说啊……”
一天的忙碌都在这小傻瓜傻乎乎的笑声里结束,言霆满足地眯了眯眼,抱着她一道靠在榻上,听她说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道一些吃吃喝喝的乐趣。
每当这时候,言霆都觉着自己身在春日,心里的温柔都要漫出来了一般。
日子流光一样地淌过,温柔盖过了汹涌的暗流,利箭般的恶意,忙忙碌碌的皇宫生活,竟然还不是十分难熬。
夏初的时候,秦诺诞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婴,言霆取名为“昭”。
同年,燕帝萧珩禅位,封安乐公,其子封逍遥侯,暂居行宫别院。
大燕大将军袁逸逼宫不成,趁乱逃京,与匪寇相合,自立为王,剑指皇位。
言霆虽得帝位,然天下烽烟未平,着实是内忧外患,阻隔重重。
谁都觉着这少年皇帝定然是焦头烂额,奔忙不及,可谁知他此刻才叫真正的逍遥安乐,不急不慌。
又一年过去,大宝和小宝都已经能走会爬,爹娘叫得十分流利,大宝性子跳脱,喜欢亮晶晶的锋利东西,小宝则十分沉静,不动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各地的战报雪花儿似的往皇宫里头飞,秦诺坐在榻沿儿轻轻地给言霆摇着扇子,见他满面疲惫,便将战报接了,自己一点点地细瞧批注。
身边侍候的人都已经习惯皇后不时代皇上批注公文军报了,个个儿都适应得非常良好。
如今皇上广招天下英才,不拘门第,甚至不拘男女,很是招揽了一批有识之士。
而今朝上女官便有三两个,虽称不上惊才绝艳,但其能力见识都已经十分让人信任,即便是许多言官瞧不惯女子为官,可除了说女子为官,不成体统外,竟是什么理由都寻不出来的。
今上并不是个软弱无能之人,相反,他文武双全,通天文,识地理,明辨人心,英明天纵,不是个能让人左右的君王。
与前朝相比,这些老臣们少不得要一点点开始适应。
秦诺慢慢地瞧着这些要紧不要紧的奏章公文,心里头都有了一些计较,很多事她眼下经验不足,还不能全然确定,便暂且先记下来,回头问问言霆再做决断。
等拿过一本奏请皇上广纳妃嫔,开枝散叶的奏章,她便皱了眉,换了笔墨恶狠狠地在上评注了一番。
她倒没有乱来,只是写得有些尖刻,这些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如今天下未平,处处不得安宁,这些人不想着如何抵御外敌,平定内乱,整日里净想着往内宫里掺手。
“此人动辄行此不当之议,罢了官让他回家养老。”言霆不知什么醒了,自后拥着秦诺将这奏折抽了出来,淡淡吩咐两句,便随意搁在了一边。
秦诺回过身来,拿了温热的巾帕给他擦脸:“我看也行,这人实在不堪大用,屡屡与人为难,除了会纸上谈兵,没有半点实在的东西。”她说完补了一句:“我可不是因为私心吃醋。”
“就算是私心吃醋又如何?”言霆轻笑着把她抱到腿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哇,皇上可真是有昏君之相。”秦诺偏脸躲开他的吻:“我可不想太不讲道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的。”
言霆也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心肝宝贝有没有吃亏受委屈。
“崔济还是蛮有用的。”秦诺拿过一封公文递到他面前:“只是他如今奏请还朝,你看行吗?”
言霆通篇看了一遍,随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忘忧是什么说法?”
秦诺听了轻轻叹了口气:“忘忧是要回到崔济身边的,可我知道她此举多半是为了帮我,帮我们稳定崔济之心。她拗得很,我和她说了几天都说不通,我也不好再拦。”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言霆抬手抚平了她的眉心:“若她将来过得不如意,再让他们二人和离就是,如今她心意已定,你再横加阻拦,倒显得是拦着他们一家团聚。”
秦诺闷闷点了点头,起身拉着他与自己一道用饭:“大宝和小宝都等着父皇呢,快点。”
第202章 儿女 拿她没办法
大宝七岁的时候,这天下内忧平息,外患得攘。只是连年征战,难免劳民伤财。虽大乱将平,但种种忧患,般般阻碍还是仍旧存在,清平盛世已经初见了影儿,剩下的,只候着时日流转,将山河过往的疮痍尽皆疗愈。
国家初定,内外都需要银钱,言霆身为君主,以身作范,日常穿用十分节俭。
可皇家的节俭与寻常人家自不相同,在秦诺看来,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的日子,整日里不思强国富民,只念着如何摆阔讲排场,这纯粹是不知疾苦,闲极无聊。
大燕皇家的奢靡秦诺是经历过的,动辄就是几十上百道肴馔,其中大多都是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所耗甚繁,吃饭的人也未必能够尽兴。
有时用饭吃的是口味,也是人情。
就像如今,他们一家人围坐一桌,六七道菜,就已经能吃得非常心满意足了。
秦诺认为舒服又正常的事,在百官和天下人眼中却是非常令人震惊和感动的,是以言霆称帝不过短短数年,已几乎得尽了官心和民心。
这数年间,有许多官吏上折说过选妃纳嫔之事,言霆屡言未止,最后只好厉言成规。
当今显然不是个懦弱无争之人,天下事他可虚心纳谏,但自己家的事却不会教人平白来说。
直到朝廷广选女官,各州府也出了不少清廉女吏,政绩斐然之后,此等奏疏就彻底见不着了。
后宫无人,秦诺又寻了许多内官相辅,是以不过一二年的工夫,她就整日地悠闲偷懒,吃吃喝喝,闹闹腾腾,把言霆折腾得哭笑不得,却又觉日子过得十分舒畅。
世人常说天家无父子,皇家无夫妻,至尊便是孤寡,但他有了这么个心肝宝贝,却是从未孤清寂寞。
他有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妻子,有可爱孝顺,活泼伶俐的儿女,只要知道有他们在,那即便前朝有再多艰辛,他也是甘之若饴,从未言退。
言霆所行新政为天下人谋了不少福利,也为女子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天下臣民之母,传言极其贤淑宽仁的皇后娘娘却天天在家里睡懒觉,躲清闲。
言霆下朝回家时,见着窗旁坐了个懒洋洋的小宝贝,他心头倏暖,一身疲累也都消弭殆尽。
秦诺正一面吃水果一面看陆菲和忘忧给她寄来的信。
陆菲早已与简国公和离,在秦诺的那几座酒楼里做生意,她本就是聪慧的女子,后头又开拓了自己的事业,寻了个志同道合的男人,两人相携游遍天下。
秦诺心情甚好地把这封信搁在一旁,想到前几日言霆那儿传来的信儿,说是窦则旧疾发了,若还不好好调养,只恐没几年好活。
窦则发病的时日与陆菲再嫁的日子邻得这么近,很难让人觉得这两件事互不相干。
秦诺脸上的笑淡了些,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缘分谁又能说得明白,窦则与陆菲缘浅,虽然教人遗憾,但既不能心无挂碍地在一处,又何必要满怀怨恨地相对一辈子?
陆菲已经走了出来,找到了自己新的幸福,窦则却困于往事不得挣脱,被后悔煎熬,日夜难宁。
秦诺知道,是他们的新政给天下女子寻了另一个出路,也让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两心相知,彼此体贴方能一生相伴,两情相好,只有一方无尽的索取和伤害,这种情分,不要也罢。
另一封是忘忧传来的信,她与崔济如今情形尚好,不过是崔济一直跟着她,听她的话,忘忧今年有了第二个孩子,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忘忧与崔济之间的恩怨纠缠秦诺知道得十分清楚,看到他们如今有这样一个结果,她也十分欣慰。
冬去春来,人生的答案就在这些流逝的时光之中,是原谅,是释怀,还是相忘于江湖,最终都会得来一个结果。
是喜是忧,是哀是乐,总是人自己经营出来的。
“皇后娘娘为了什么愁眉不展?”言霆俯身拢住她,现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亲,才瞧向她面前摊开的信纸:“是不是闷了,想出去玩儿?”
“我才不闷。”秦诺反身抱住他,心里的那点子惆怅也都像是被风吹散了:“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大宝小宝还没散学。”
“没散学才好。”言霆压眉叹了一声,熟门熟路地把她抱在了腿上:“他们散学了,我还能这么抱你吗?”
秦诺傻笑了一会儿,清清嗓子道:“不过我们真得好好约束约束小宝了。”秦诺将书房师傅告的状一一给言霆反应了一遍:“旁的不说了,她居然敢给先生画胡子,等她回来我画她一脸,瞧她哭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