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阴森古怪,偶有寻常之物在此,几年之后许是就变成这样了。”
那侍从也不及分辨,忙忙催着众人先离开再说。
“其他人如何。”言霆暂将秦诺交到江泠手里,继而仔细将其余手下的情形问清,待知晓并无大碍,方带着众人一路后撤,且撤且候,直到所有人都跟了上来,着章岳帮他们看过伤口,才带着人疾步离开。
这次跟从言霆进入地宫的都是昔年沙场之上以一敌百的好手,怪物虽怪,也不过是开始时应付的吃力,等过了震惊和些微的恐惧之后,这些东西都无足轻重了。
都是刀锋淬炼,保家卫国的男儿,莫说只是个怪物,便真是妖魔鬼怪,也断没有唬破胆子,不战而逃的道理。
夜间歇息时,这些人才得了好好休养的机会。这一次,雪姑姑同着江泠一道,主动地为这些人治伤。
饶是她的心已经在黑暗中沉了许久,也不由地要为这些磊落男儿而动容。
大约她一生颇少见到这样的男人,一刀一剑,虽见血生痛,眉眼间却从无算计谋划的阴影。
秦诺趁机撺掇她,再次邀请雪姑姑与他们一道离开地宫,好歹去瞧瞧大好河山,看看磊落儿女。
只消雪姑姑生出希望和期盼,那她就会尽力帮助他们,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这里已经有了个吃人的大猴,后头又来了咬人的雪耗子,真不知道后头又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秦诺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由地怂兮兮地往言霆怀里钻。
这么多天了,难得有个两人独处的时候。因着对付雪耗子时有三两个受了伤,为着他们能好生歇息,这么多人便分了三个石室休整,待恢复一二再继续前行。
言霆知道她心里害怕什么,平素这小东西就爱洁得很,对蛇虫鼠蚁更是避之不及,见了能膈应一天。
他叹了口气,自后拥住她,将她的脚也牢牢裹住:“不怕,这里冷,能成精的东西不多,就算来了也能抵挡得住,不会让那些东西碰着你。”
“言霆哥哥,再往下走一日就要到了。”秦诺深吸了口气,笑着侧首瞧他:“最后一关了,拿到火玉兰咱们就能离开。”
言霆眉目沉静,往日总显得有些冷冽桀骜的眉眼也全然都是温柔,他纵容宠溺地看着她,轻轻撩开她额前碎发,而后垂首在她眉心吻了吻。
秦诺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笑着回转身来,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今天咱们看到的那个大殿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霆皱了皱眉,难得地有些犹豫。
秦诺扬起脑袋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言霆一怔,低头挑眉看她:“先说说,你心里头是怎么认为的?”
“是那大殿中有什么机关或是迷惑人心的药物吗?”秦诺斟酌着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说:“人一进去就会受到影响,身在其中,就会……就……”
“小结巴,就会怎么?”言霆故意逗她,翻身虚虚覆在她身上,一手极尽温柔地摩挲着她的侧脸。
秦诺心一横,厚着脸皮道:“就会在那里头行轻薄之事。”
言霆被她逗得笑得不成,本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到头来蹦出这么个词儿来。
看她羞的一张莹白小脸红晕遍布,言霆笑着摇了摇头,将她的两手交握按在头顶。他先俯首一解相思,方有了些闲心给她说说大殿之事。
言霆唇薄,秦诺从前只听人说唇薄则情薄,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摸在他的嘴唇上,脑袋里也是热乎乎地乱成一团。
言霆刹那乱了呼吸。
“还听不听了?”言霆不敢放任自己,他阖目藏起满眼灼灼烈火,声音磁沉地刮过秦诺的耳畔心底。
秦诺别开眼神,佯作镇定地稍一点头。言霆不敢再逗她,只又从后将人抱稳了,方挑挑拣拣,将大殿中的猫腻说给她听。
秦诺心里堵得难过,又气愤又无力。
原来那看似恢弘的宫殿竟不过是地宫中畜生们所制的魔窟。
殿中和泥涂墙之物里掺杂了许多致幻的药草,与殿中壁画交映,再加夜明珠所成的迷心阵法,其效用相当于在里头点了十几根·情·香,让人沉·沦·在自己所欲所念交织的幻境中,兴尽方休。
被引入大殿中的人鼻间嗅药草之味,目中见壁画明珠所织的迷心幻阵,除非念尽欲消,否则很难窥破其中真假。
地宫中所奉的宛兰族·神·灵,其实不过是一群心思脏透了的牲畜。
他们管这殿宇叫作极乐之境,而当年不知有多少像雪姑姑一样的雪女被一次次带入其中,受尽折辱。
“可为什么机关师不受影响呢?”
言霆一点点嗅着她颈间清甜的香味,叹道:“当年像机关师一样的奴仆还有很多,为了防止他们动念与雪女私下生情,那些所谓神主便给他们服了一种药,天长日久,与太监无异,更不会再生出半分的男女之念。”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的?”
“当初在机关师的机关室,我曾匆匆看过一部分地宫述记,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极乐之境,不过只消看了机关师的行止就差不多明了了。”至于剩下的详情自然都是这几日从机关室口中·逼·问出的。
秦诺沉默了良久,才悠悠叹了口气。
生于此间的,无论是男是女,都曾身受屈辱折磨,秦诺怔怔望着石室顶的明珠,目中皆是黯然。
她艰难地转回身去,使劲嗅着言霆身上清淡偏冷的味道,以驱逐仿佛时时萦绕在鼻间的血腥之气。
“等咱们离开之后,若是可能,就把这里填了或者毁了吧。”
言霆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看她蔫蔫地缩成一团,心疼的不成,自然是什么都肯答应她。
“好了,睡觉吧,很快就能出去了。”秦诺缩了半晌,复又打起精神来,她握了握拳,在言霆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出去之后我要吃烤羊腿,要喝羊肉汤,我还想吃枣泥糕……”秦诺一连数了十数种美味汤食,直到睡着了,还在不时地咂着嘴。
言霆温柔地看了她良久,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跟着她轻轻咂了咂嘴,而后方将江泠叫进来,自己出门去寻人议事。
第153章 为情所迷 英雄难过……
机关师气息奄奄地瘫在石室一角,言霆举步迈入时,他也正呆呆地望向门外。
就像暗井之中的一抹幽魂,麻木冰冷。
在榻上休息的三个侍卫也早早起身,恭敬相迎。
言霆摆摆手,示意三人随意坐下,他自己也坐在石桌旁,姿态闲适,沉稳自若。
于是三人也便跟着放松了下来。
自从进入地宫开始,他们虽然没受什么致命的伤害,可种种事端,般般意外也让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虽然明面上是他们几人护着主子,可说到底,还是主上给他们撑着主心骨。
一路行来,这不仅是他们的主子,更是与他们并肩而立的战友,他们一同几经生死,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士为知己者死,不论遇到何种困境,他们心中明了,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被刻意抛弃牺牲的那一个。
“问明白了吗?”言霆淡淡一句,为首的侍从立刻禀道:“属下已经都问清楚。”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口供:“王爷过目。”
说话间,除了江泠和雪姑姑,其余侍从也尽都集在此间。
言霆接过口供,低头细看,那侍从在旁照着从前习惯简练禀明:“此地当年所谓‘神明’共二十三人,目前共有十二人的身份有据可证。”
言霆再看下去,脸色也越发冰冷,侍从更是恭谨了几分,可越说他心底里也越是郁郁。
毕竟这种禽兽之事闻之欲呕,便是他未曾亲见,仅听了这寥寥数语,便已觉此地是个人间地狱。
“可据的十二人中不乏有皇亲贵胄,其中三人都与当日的勇王萧明有所关联。其中一人名为付嵘,是勇王妻弟,他在那些人中隐隐有牵头之势,似乎就是这地宫惨事的罪魁祸首。”
言霆轻轻在勇王名讳上点了点,眉头微微拧着。
勇王,又是这个勇王。
一旁共同的议事的随从·插·言:“雪原之中与宛兰族为敌,意图取得雪玉兰,控制宛兰全族的萧氏一族是否就与这个付嵘有关?”
“我看是大有关联,那宛兰族长不老实,死到临头了还是瞒着事……”
“既然付嵘和这地宫有关,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取火玉兰……”
种种猜测,般般考量,皆与勇王萧明和付嵘大有关联。
当年的宛兰族与萧氏究竟是什么干系,如今的萧氏一族又是否是当年余恶?
“属下从机关师口中问得,这些雪女并不都是宛兰族女,有很多都是从中原拐带而来的婴孩小女,在其年幼时掳劫到此,择姿容上者为雪女,寻常的便假造其身世,继而配给族中未婚男丁,如此代代延续,便是有人意识到不对,可一来身处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根本没法逃离远走,更无人会给她们主持公道。二来便是这些人早已成家,身有牵绊,又无先时记忆,自然只能浑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