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的脸色沉了下来:“既是游戏,就要有个规则,来往公平才好,我自从被姑姑带过来,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情形下,姑姑岂不胜之不武,且又少了许多乐子?”
“哦?”雪姑姑饶有兴致地盯着秦诺看:“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好法子不敢当。”秦诺已经不想再和雪姑姑彼此试探:“姑姑熟知这山阵中的每一处机关,您要考验我们夫妻二人,无非是想用这些作为筹码,制造杀机。”
雪姑姑含笑不语。
“但如今这样,姑姑不过是在戏耍人罢了,岂有一分考验之意?既是考验,就当夫妇一同经受,那么不如,姑姑将些许机关教授于我,你我二人如同下棋,彼此角力,这样,既是考验他,也是考验我,姑姑说好不好?”
雪姑姑连连点头,目光却颇为讽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倒是个好法子,兵不血刃,空手套狼。”
“那姑姑究竟玩不玩?”
“玩,怎么不玩?”雪姑姑哈哈大笑,目中却一片冰冷:“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话一出口,自无后悔的余地。”秦诺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雪姑姑:“不知姑姑对这事有什么吩咐,咱么还是要列个规矩才好。”
“这太麻烦了,我只说一点,只消他能在我规定的时辰里寻到你,我就好生生地放你们走。”
秦诺皱了皱眉,心内莫名不安,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是。
直到见到山阵机关的一角风光,秦诺才在心里真真切切地为那莫名而亡的机关师可惜。如此鬼神之功,实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生不逢时,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想偷我的师,那我就看看你有几分本事,不过你要记住,但凡你说错了话,行错了事,我可是要立时要你的性命的,然后,也会送你那情郎去和你团圆。”
秦诺略点了点头,并不想多说。雪姑姑看着她沉肃的目光,只是一直桀桀低笑。
小猴机敏,许久未见秦诺,已是上蹿下跳,不得安稳,后来是言霆亲自抱了它,才让它将将安宁下来。
一行人大气不敢喘地跟在言霆身后,心里七上八下,惴惴难安。从前一些跟从言霆沙场迎敌的老将心里难免生奇。看他们王爷素来是个冷骨冷情的人,没想到对这小王妃居然用心如此。
江泠紧紧跟在言霆身后,眉目坚毅,可目中的彷徨愧悔久久不去。若是她当时多个心眼儿就好了,若是她当时陪在王妃身边就好了。
可眼下说这些都不过是空话,莫说王爷,就连她自己也觉苍白无力。
她想起那个到了什么时候都笑吟吟的王妃娘娘,在她面前,便是一只小猴子也可得到尊重,得到最真心的喜爱。
人且不说,动物有灵,自知谁对它好,王妃失踪了这么些时候,这小猴瞧着竟是十分担心。
江泠素来不信鬼神,可从王妃失踪之后,她便不知在心内祈求了多久。
现实无奈,只能将一腔祝愿期盼托付予神佛,惟愿他们王妃可化险为夷,平安康泰。就算这需要她付出生命,她亦甘之如饴。
“现在,停下。”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声音,言霆猛地抬目四望,最终将目光投到了一面石壁上。
“听着,现在一直东行……”雪姑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小猴便趁言霆恍惚担忧之际,猛地挣脱,直蹿进一条幽暗细道里去。
秦诺听着机关中传来的回音,忍不住仔仔细细将这机关瞧了又瞧。雪姑姑眉眼之间颇有得色,可转瞬又化为了黯然。
“你们倒是好命。”雪姑姑听言霆照她吩咐,毫无犹豫地入了瓮,便暂且扭转机关,断了两边的联系:“那小猴敏锐,真让它再跟着你们,说不准就找着路了。”
“那小猴……”秦诺颇有些担心地将扳动机关,手腕却被雪姑姑紧紧钳住:“不会有事,担心你自己罢。”
秦诺敛眉看了雪姑姑几息:“那小猴是你养的吗?”
雪姑姑眯了眯眼,并没回她的话,转而道:“你说过一会儿,他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保你的命呢?”
第133章 手软 迟钝
秦诺很不喜欢这样·血·淋·淋的试探,当雪姑姑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对雪姑姑的那几分怜悯和怅然便倏然消弭一空。
秦诺忍耐地压了压眉,才没让自己露出过于明显的反感和憎厌的表情。
雪姑姑虽然一直在摆弄机关,可当秦诺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时候,她整个人也跟着怔了怔。
言霆一直都循着指示行走,几次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机关,山阵中并不是处处都有可以暗中窥探的机关,她只能凭借偶尔传来的声音和间或看到的身形知晓他们的处境。
这样煎熬了半日,秦诺满头冷汗再坚持不下去时,雪姑姑才寒着脸丢开了机关轴。
“倒挺厉害的。”雪姑姑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把秦诺丢在这里,转身便走。秦诺向后靠在石壁上,浑身细细地打颤,良久才渐渐缓和过来。
若不是有自己,他何必受这样的桎梏?这大约是他一生最身不由己的时刻,要将己身安危尽皆予人,明知是危路,死路,还要一直前行。
这些机关当真是厉害,不止要人的命,更要摧人的心,若非这一行人上下一心,只怕还未等机关夺命,他们自己就先自相残杀了。
秦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到彼时雪姑姑满口憎怨的言语,若她没猜错,雪姑姑应当是要逼迫言霆在己身安危和她的安全中选择一样,或是让他饮下药毒,或是自己饮下药毒,可如今,她竟然没有设置此障,更是连提都未提。
秦诺略松了口气。
她如今是绝不能忧思过重的,否则只怕这孩子是要保不住了。
秦诺低头摸了摸·隆·起的小腹,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事到如今,怨天尤人皆是无用,她只能想法子逃脱,并弄清这些机关的关键所在,如此,方能让他们一行避开这重重杀机。
雪姑姑很快返了回来,她见秦诺一动不动地靠在石壁上,皱了皱眉,才上前把一碗热腾腾的粥“砰”得一声搁在了秦诺手边。
米汤溅出来些许,直落到她的手背上,秦诺咬牙睁眼,顿了几息,便拿着碗将米汤吃尽。
第二天仍旧如此,这一回,秦诺发现雪姑姑开始犹豫,每每欲动杀招,手按在机关轴上,久久都未动一下。
她竟开始手软了。
秦诺心知雪姑姑还有许多手段没有使出来,自己在她手里,她要对付言霆,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可她在第一天的心狠手辣之后很快便犹豫踌躇了起来。
秦诺心情复杂地微微睁开眼去瞧雪姑姑的举止。
虽说只有一天,可这里的机关她都已经记在了心里,如今不过是等一个机会,再将这些事试探清楚。
“你说,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失踪了这么些时候,我若告诉他,你一直都和一个男子在一处,你说今后他会不会对你有所忌讳?”
秦诺皱紧了眉头,闭了眼不想再去瞧她。
这种试探的法子既恶毒又恶心,秦诺不适地捂住了·胸·口,半晌都没答言。
雪姑姑怔愣了好一阵,再开口时,语气又冰冷幽凉了起来:“你不敢试?”
“姑姑觉得这法子很有意思吗?”秦诺叹了口气,仍旧不想睁眼:“我不知道姑姑的心结是什么,但人生于世,短短数十载,姑姑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折磨自己?”
“你这想法太过想当然。”雪姑姑低笑了几声:“我做这些事,从来都不觉煎熬折磨,反而觉得十分畅快……”
“我还是那句话,姑姑若是心狠手辣,手段龌龊的人,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待我。我知道姑姑过去受到过很多不平和折磨,可这些磨难都是那些心有私欲的恶人所给,姑姑若实在放不下,的确可以去讨回公道,去报仇雪恨,可姑姑最不该的,就是连累无辜,让自己日日夜夜活在无尽的折磨之中。姑姑痛恨那些人,可您也正在变成那些人,既如此,您又有何底气再去恨,再去怪?”
“只有没经过风雨的小丫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雪姑姑曾仔细看过这些进入山阵之中的人,尤其是言霆和秦诺,她已不知细细看了多久。她也曾被爱过,那份爱同样让她铭心刻骨,却少了很多细水长流的温情脉脉。
“我并非一帆风水,否则今日又怎会来这样凶险的地方?”秦诺看向雪姑姑,见她不再摆弄机关,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我与夫君亦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好的,他一开始也不是很喜欢我。”
雪姑姑挑了挑眉,显然对秦诺的话生出了几分兴致。
那日两人在石室之中缠·绵亲吻的模样犹在眼前,雪姑姑实在想不出两人之间冷冰冰的疏离模样。
秦诺开始说从前,说信阳,说父母,说家人。
雪姑姑慢慢地静了下来,始终牵着的嘴角也慢慢和缓地拉平。
“我那时候喜欢极了他,可他待我总是像待家中小妹一般……”秦诺一面说一面打量雪姑姑的神色,见她渐渐听得入了神,她也慢慢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