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曦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眸,把女儿的手握紧了些,“好,那你早点睡,我去看看你爸那边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妈妈晚安。”
“晚安宝贝。”
***
第二天,沈棠心回了趟学校。
罗教授破格让她大四下学期提前参加研究项目,去拿实验室和资料室的钥匙。
从教学楼出来后,正打算去南门叫车,突然有一辆银色奔驰保姆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住。紧接着车门打开,里面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漂亮女人,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妖气横生:“沈小姐是吧?”
沈棠心蹙起眉头,“您是?”
女人眼波流转,勾了勾唇,挤出一侧深深的酒窝:“我们借一步谈谈?”
***
沈棠心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顶多四十岁的女人,就是徐晋知父亲后娶的那位妻子。
这驻颜术,也就比她家影后贝曦差一些。
沈棠心大致能猜到,房清舒这个女人来找她,除了徐晋知不会有别的原因。
但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房清舒优雅地放下咖啡杯,然后才看向她,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来找你,只是作为晋知的继母,也算是他家里人,跟你随便聊聊。有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沈棠心是在富人堆里长大的,见过的名媛阔太多如牛毛,这位却总给她一种装模作样的感觉。就好像身上穿戴的都是高奢正品,骨子里却是个不入流的赝品。
“他已经不算是您家里人了。”了解到徐晋知的态度,她也就直截了当,“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吧。”
“就算现在不是,曾经也是过。”房清舒笑了笑,“小姑娘,我是为你好,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吗?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告诉过你吗?”
沈棠心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房清舒狐狸眼要笑不笑地睨着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
从徐晋知小时候的事情,到他十五岁被送到英国读书。
以及时隔多年后学成归来,抛弃家人,一意孤行留在B市。
桩桩件件,没一句说他好的。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个继子什么德性我知道。他爸爸可怜他年幼丧母,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得我这个狠心的来说。哪怕他现在把你哄得好好的,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是个忘恩负义,不负责任的人。”房清舒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小姑娘,你跟着他,将来怕是也和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一样,被他玩完了一脚踢开。”
沈棠心低垂着眸,不发一言。
“我记得,那女孩儿是叫姜缓缓吧。”房清舒长长地叹了一声,“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他糟蹋得连高中都没念完。”
见沈棠心一直没反应,房清舒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这是我儿子,比晋知小两岁,现在手下接管着他爸盈利最好的一家公司。以后徐家家产也都是他的,你那个人渣男朋友一分钱也捞不着。你不如跟我儿子相处看看,以后徐家和沈家,生意上也能互相照拂。”
“阿姨。”沈棠心捧起咖啡杯,望着她嘲讽地笑了笑,“您是凭什么觉得,徐家有资格和我们沈家互相照拂?”
这二十多年,沈棠心素来行为低调,不拿家世和财力压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戾气,想把一个人踩在脚下,狠狠地碾碎。
她从小长得漂亮,性格温和与世无争,很容易招老师和男孩子喜欢。在学校被其他女生嫉妒嘲讽甚至欺负的时候,她都能漠不关心,淡然处之。
却偏偏在听到这个女人用那些恶毒的话语诋毁徐晋知的那一刻,心中怒火就像摧枯拉朽似的,失控燎原。
沈棠心刻薄而轻蔑地盯着房清舒僵硬的脸色,抿了口咖啡。
“既然您调查过我的家世,那我就直说了。”她放下杯子,眼神冰凉彻骨,“我们沈家,祖上高门大户,百年经商,至今我父亲身价近千亿,我母亲,国家一级演员,手下影视公司占了娱乐圈半壁江山。就算我要联姻,也轮不到您儿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集团继承人吧?”
说完,她不再和这个女人浪费口舌,起身离开,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去医院。
***
路上,她脑子里就像炸烟花似的,一刻都不能平静。
要说房清舒那番话对她没有一丁点影响,那是自欺欺人。
她想起在青湖市,姜缓缓对她说过的话:
“你能不能替我,跟他道个歉?”
还有贺青临提起过去时,那副不愿触碰的痛心和唏嘘。
——他俩以前有点儿梁子,你提她,老徐肯定不高兴。
——之前在这种事情上栽过跟头,所以一直都没谈个女朋友。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打算碰感情了……
想起外婆说他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以及那天从青湖市回来时,他玩笑似的回答:
“我不喜欢被人追。”
她以为真的只是句玩笑。
这个男人,一定要把那些刻骨剜心的过去,当做轻描淡写的玩笑吗?
沈棠心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模糊街景,心脏颤巍巍的,一抽一抽的疼。
***
徐晋知办公室没人,打电话也不接。
她想他八成是在手术,于是自己用指纹刷开门,去办公室里面等他。
进屋时,目光稍稍一抬,正好落在他办公桌中央,那个红色的小物件上。
是她当年送给他的羊毛毡。
她手残织得难看,当年却丑而不自知,在里面藏着寺庙求来的姻缘符,献宝似的送给他。
记得当时,徐晋知的眼神是特别嫌弃的。
她以为他会转头就扔,却没想到时隔三年,完好地出现在他办公桌上。
依然干干净净,只稍微有些褪色。
也依然丑得没眼看。
沈棠心拿着这个毛茸茸的丑东西,眼眶忽然涌起一阵热意。
正当她快要憋不住眼泪的时候,兜里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徐晋知回的电话。
她吸了吸鼻子,摁下接听。
“刚下手术,怎么了?”男人嗓音略带着疲惫,却依然耐心温柔。
沈棠心却越发难受。
她不愿去想他如今的温柔淡定,豁达通透,是以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
徐晋知似乎感觉到她不对劲,语气认真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沈棠心摇摇头,压着嗓音,不想让他听出异样,“我在你办公室呢,你快来。”
男人笑了笑:“好。”
“我想你了。”挂电话前,她瓮声瓮气地说,“我好想你。”
不过才一天没见,就真的好想好想他。
外面很快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棠心赶紧跑到门口。
当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她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手里的羊毛毡一晃而过,她紧紧搂住她脖子,踮起脚尖,生涩而认真地主动吻他,像是有倾诉不完的深情和想念。
徐晋知抱着她亲了一会儿,明显感觉到小姑娘不对劲,捧着她的头稍稍退开,像对小孩那样温柔地哄:“怎么了?嗯?”
沈棠心收回手,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徐晋知也随着她低头,羊毛毡艳丽的红色让他眼眸一颤。
“这个……你一直都留着吗?”沈棠心低声问着,心里像是提前有了答案,需要他亲口来确定,“为什么要留着?”
男人轻轻握住她手,也握住那只羊毛毡。
他知道现在是不得不坦白的时候,即便有一些东西,很难对她解释清楚。
沉默片刻,他深深对上她明亮的眼睛。
“没错。”男人嗓音低沉,带着渺远的轻叹,“我喜欢你三年了。”
沈棠心眼里蓄了一眶泪,颤巍巍的摇摇欲坠。
“对不起。”徐晋知低垂着眸,指尖摩挲着羊毛毡几乎被磨平的边角,“当年都是我不该。”
“真的都是你吗?”沈棠心闭了闭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你怎么知道都是你的错?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扛起来就很伟大?”
徐晋知被她哭得心慌意乱,俯身亲吻她眼睛,却发现这样根本没办法哄好她。
脑子里乱糟糟的,艰难理出一丝头绪:“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沈棠心紧紧地抱住他,鼻涕眼泪都擦在他的白大褂上。
屋里闷,小姑娘哭起来更显压抑,叫人心疼。
徐晋知把她带到顶楼天台。
像那次在宿舍楼顶一样,他从背后搂着她,挡住四面袭来的风。
医院楼房建得高,视野开阔,沈棠心看着脚下蚂蚁一般的车辆和行人,心情逐渐平缓下来。
徐晋知像是哄小孩似的,低声娓娓地讲故事。
讲他自己的故事。
作为富商家的儿子,他本可以一世坦途,顺遂无忧,直到四岁那年,母亲突然被查出绝症,挣扎一年后含恨而终。
之后不到两年光景,父亲再娶,继母生子,他也从众星捧月的所在,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累赘。
高一时被姜缓缓高调追求,他严词拒绝,姜缓缓求而不得并怀恨在心,到处散播他睡了自己却不负责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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