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惜不知道他在写作的时候,是不是希望她有一天会看到这篇小说,洞察他的心意。
或许是的吧,所以这应该算是他留下了一封惟愿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看到的遗书。
可他那篇超长的遗书里,每一个字分明都在说,他不想让人知道。
她并不清楚他是想要保护她还是保护他自己,也许两者都有。
确实,在社会越来越网络化的现在,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们俩少不了都被人肉,难听的话不但会加诸于她,也会加诸于他。
就算是死……他的灵魂也将不得安宁,他所祈望的融化在空气里默默跟随,换来的却很可能只有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她,和他自己的感情被肆意评说揣测贬损的可怕现实。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这天,吴惜再次从机房失望而颓然地走出来时,竟看到了等在台阶下的岑靖。
他仰头看着她,那目光里有一种陌生的东西——浮在绝望之上的,似乎还有一些惶恐?
他应该是来找她的,而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但眼下并无另一条路可走。
吴惜走到岑靖身边时,岑靖哑声道:“吴惜,我、我们得谈谈,有些话……除了你我不知道该跟谁说,可要是不说出来,我……我会憋死的!”
吴惜随着岑靖踏上楼顶天台时,心里还有些纠结。
以他之前那种状态……跟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真的合适吗?
但她这份纠结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一到了这能确保四下无人的地方,岑靖一开口就把她震懵了:“吴惜,我、可能是我把曾宇瀚逼上绝路的……”
吴惜脑袋里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岑靖支撑不住地蹲在那里,痛苦地抱住脑袋:“这几天我都快疯了!我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可怎么也管不住,越想越觉得是我,都赖我!特别是,这两天有人说曾宇瀚可能有抑郁症,而我居然对抑郁症患者说那种话,我、我居然叫他去死……”
吴惜听着听着,涣散的心神一点点收拢,大脑开始消化他没头没脑倾倒过来的这些信息。
“你说什么?”她瞪着岑靖,喃喃地问。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在表达震惊,还是在追问岑靖到底跟曾宇瀚说了什么,但是没关系,岑靖反正也要说到了:“那天、那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回到宿舍……我估计是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曾宇瀚也路过听见了,总之,他突然跟我说让我跟他出去私下聊聊,然后……
“他劝我不要再让你那么痛苦了,这样不好……其实,其实他说得挺客气挺委婉的,可我当时根本听不进去,我就觉得是你们俩好了,我跟他说我早就怀疑了,你为什么突然就要跟我分手,肯定是另外有人了,我早就怀疑那个人是他!他说你们根本没有,我是在污蔑,这时他也有点激动,说我这样胡乱猜测会坏了你的名声,我、我就更生气了,对他说了一堆混账话,一口咬定就是他抢走了你,他是个不要脸的三,他这种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他怎么不去死,他如果想护着你不让我再打扰你,可以,我就有一个条件,只要他去死,我立马做到,再缠着你我就不是人!我、我说了好多遍,他怎么不去死,我要他去死……”
吴惜听着听着,自己都意识不到,什么时候已抬起手,紧紧捂在嘴上,制止自己发出惊叫与哭号。
她无措地看着岑靖还蹲在那儿悔恨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知道是我错了,他一出事我就知道是我搞错了……如果你们俩真有什么,他怎么会自杀,他怎么还会去死……吴惜,吴惜,怎么办?我怎么办?我这算不算杀人?我要不要负法律责任?其实我说的是气话,你知道我的,我哪有杀人的心啊!如果他醒过来,去告我……就算他没醒,我怎么办?我要不要去自首?我这辈子怎么过得去啊我!”
吴惜也不知道,他这一连串问题,吴惜也在问自己,可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事实上她根本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时此刻,她只有延续着刚才的僵硬,站在那里,惊慌得呆滞,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努力释放压力却并不能自救、只是如困兽般方寸大乱的男孩。
深秋已至,楼顶猎猎风寒,这段时间明显瘦了一圈的女孩浑身微微发抖的样子,像个单薄的纸片人,仿佛一不小心身体就会被大风撕成两半,各奔东西。
——卷一·完——
前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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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对于当地人来说,曾家别墅并不难找,就在近郊的富人区。
当然,若你没有具体地址,要找到到底是哪一栋就不容易了,更何况小区入口有严格的安保,不容随意进入。
曾宇浩坐在车后座,略微疲惫地倚在柔软的皮质靠背上。长途飞行本就难受,何况这趟航班的时间不大好,从北美出发到抵达国内,一路全在白日飞过,他的生物钟被隔绝在舷窗挡板外的阳光所支配,一直犯困却始终无法真正睡着。
自从高中赴美求学,他始终坚持着用家里的钱不要太铺张,在外面不要露富,一个普通出身的少年该如何就如何,可这次或许应该例外,买头等舱机票才是?
但即便坐的是头等舱,他也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睡着。这次回来毕竟情况特殊,他有些心事重重,不能没心没肺地酣眠,其实与外界环境与条件关系并没那么大。
车子平稳地逐渐靠近曾宅,曾宇浩望向窗外,两边尽是美轮美奂的豪宅,掩映在路旁初冬时分仍被打理得繁花盛开芳草鲜美的景致当中。
很熟悉,又略为陌生。
他已经两年没回来了,此前是憋着一口气要以最高荣誉毕业,所以整个大学期间都很拼学习,别说像许多富二代那样在国外就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花天酒地荒淫无度了,他甚至连一场正常的恋爱都没心思也没时间谈;从大三开始,在学业之外更要拼实习,每个假期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要么申请专业排名更高学校的实验室假期研习,要么申请大公司的商业实践,上一个寒假还去了趟非洲做志愿者,于名于实,都收获颇丰。
再加上他确实也有家族资源,毫无悬念地,大学一毕业就进入了世界顶级投行,所在团队所专注的好几个行业都是曾氏主营。如果没有意外,他在那里历练上十年八年再回来,彼时妈妈应该也刚好准备退休,慢慢交班给他,未来的曾氏,只会更为前途无量。
只是那个“如果没有意外”的前提,到底没能实现。
一个月前,正就读药学院大二的弟弟突然自杀。
曾宇浩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妈妈如此崩溃软弱,哪怕是当年那场在他看来危机程度绝不亚于此番的变故发生时,至少在他面前,妈妈也还是保持着一介名媛贵妇的体面,而在那之后,彻底投入到事业里的她只比以前还要强大坚韧。
想来这次毕竟事关骨肉吧,还有,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妈妈也在变老,芳华的流逝既会让人更坚强豁达,也会令人变得软弱无助。
说起来,妈妈虽然从未直说,但她应该是很紧张宇瀚的,既因为他是幼子,也因为他性格内向,更令人担忧心疼。所以妈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年少的长子送到国外,却似乎从未对幼子起过这番念头,宇瀚一直留在妈妈身边,正常高考,也没去外地上大学。
只是没想到,千般小心万分在意,最后也还是没护住他。
幸好,宇瀚自杀被发现得及时,抢救过来了。
那个立下大功的宿管员阿姨因此而获得了来自曾氏的一笔不菲的奖赏,然而她还是逢人便捶胸顿足:“领导偷偷跟我交过底,我要是再早上个十分钟——十分钟啊,这笔奖金就能翻上个三五倍了!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回去照顾我外孙,什么都不用发愁了呀……”
这是由于曾宇瀚的大脑缺氧时间到底还是过长,终究没能醒来。
也就是说,他后半辈子也许就得在昏睡中度过了……
无论是对弟弟的牵挂还是对母亲的担忧,都让曾宇浩无法再继续留在国外只为自己拼搏。老实说,放弃这份好不容易争取到只有短短半年的金领工作,他多少有些心痛和抱歉,觉得愧对了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导师——包括学校的导师和团队的导师,所以很认真地将手头工作能收尾的收尾,该交接的交接,然后才整理打包好所有私人物品,随身只带轻便贵重之物,其余都交托寄送,以一副不会再回去的姿态,踏上了归家之路。
车子缓缓停在曾宅门前,闻声而出的曾母裹着条羊毛围巾,迎过来拥抱长子。
曾宇浩一眼看到妈妈泫然欲泣的脆弱表情,心疼之余也略感欣慰。
自己是回来对了,放弃那些,还是值得的。
曾母紧紧地抱了一下曾宇浩,就抬头细细看他,伸手抚过他的脸颊:“瘦了……来,外面冷,快进屋!”说着便牵起他的手,如同许多年前牵着尚且年幼的儿子。
曾宇浩顺从地跟着妈妈进门,屋里几个帮佣都过来与他打招呼。这几个帮佣有熟面孔,也有新来的,厨房的李嫂是老人,也跟曾母一样念叨着“宇浩瘦了,一会儿想吃什么?”,新人则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多打量了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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