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饵 (生肌)

　　他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跳，良久后垂了眼，用轻而沙哑的嗓音道：“……骗子。”
　　说过会一直喜欢他，但又始乱终弃的小骗子。
　　她猛地闯入他的生活，迫使他习惯她。她什么都不懂，说喜欢就是喜欢，说想追他就追他，那样任性又热烈。
　　可她到了不喜欢的时候也离开得干净。
　　就像现在这样，矜贵又冷淡。
　　然而他知道这不能怪她，在早到她还不清楚她的感情时，他已经预见到这天。
　　只是结果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归根到底是他自己不想失去。
　　沈娓怪异地看他，他刚刚说她是骗子，她骗他什么了？
　　身还是心？还是钱？
　　想了想，她又觉得可能是当年的那个补课费，她说过是会给他的，后来也没有。
　　不过她看了眼傅沉楼身上昂贵的西装还有腕表，以及他开的车，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至于吧？就那点钱他现在一点都不缺。
　　当时穷得要死的少年早已经成为江城新贵，什么也不缺了，他气质骄矜，淡淡地看过来就让人觉得惹不起。
　　“我……骗你什么了？”沈娓不想欠他，只能硬着头皮问。
　　傅沉楼听着这样无所谓的话，转头回来看了她一眼。
　　现在是在昏暗的车库，沈娓看见他深邃的眼睛，然而原本琥珀色的浅淡瞳孔现在颜色不知为何深了些，有些发炎的红。
　　猛地这么瞧过来还挺吓人的，沈娓抿紧了唇，往反方向压了压身子，贴近了椅背，两只手紧紧扣住，贴在腿上。
　　傅沉楼不可能注意不到，他呼吸更重，胸膛略微起伏。
　　“沈娓，别气我。”
　　他眯了眼，语气莫名，像是厌烦又像是生气。
　　沈娓：“……”
　　哦，真是讨厌哦，明明是你自己拉着我过来的。
　　吐槽完，她才惊觉自己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害怕地看了一眼傅沉楼，见他没什么反应后才惴惴不安地呼出了口气。
　　傅沉楼垂了眼，侧头看了眼她，此时一辆车缓缓驶过，骤然亮起的车灯让沈娓有些受不了的捂住眼睛。
　　傅沉楼侧身为她遮光，视线蓦地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儿有块与她很不相符的伤疤。
　　原本小巧白皙的手背上有一块很碍眼的疤痕。像是完美的水墨画上被泼洒上了艳丽廉价的油漆，歇斯底里地往他眼里钻。
　　容不得忽视。
　　傅沉楼没觉得有多丑，只是觉得疼和愤怒。
　　她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疼不疼？
　　他伸手将她的手腕扣在掌心，放在眼下看。
　　他的手很大，轻轻握住就让沈娓挣脱不开，沈娓没办法，只能蹙着眉等他放手。
　　傅沉楼从前为了生活做过许多的事，他掌心的粗糙沈娓早就清楚，但是现在似乎比从前更甚，傅沉楼的手是冷冰冰的，冰凉的触感，让沈娓也不适应。
　　她冷了神色，声音也不再温和，带着些许慌乱道：“放开呀！”
　　对待色狼一样的态度，然而傅沉楼没有注意到。
　　他垂眸看了一眼，抿紧了唇：“手怎么会受伤？”
　　沈娓抽回手腕，低头揉了揉腕间被勒出来的红痕，没出声。
　　傅沉楼蹙眉，嗓音严厉而冷淡，仿佛许久以前沈娓同他闹小脾气时候的模样：“沈娓，说话。”
　　沈娓猛地瞪向他，皱着眉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真多。”
　　“我讨厌你，不想再看见你。”
　　傅沉楼眼里掩饰好的淡漠骤然崩裂开来，露出他来不及收好的感情。
　　浓烈的，汹涌的。
　　这是她第一次撕破重逢的虚伪，同他这样说话。
　　他无话可说，仿佛浑身血液都冻住，脸色难看，眼睛也冷了下来。
　　然而还是缓了口气来缓解心口的痛疼，几乎哑了声音：“沈娓，你说什么？”
　　沈娓的伤是她最想掩藏的东西，付出那样的代价，后来得到了什么？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
　　如今她的伤口被撕裂开来，而他还这样若无其事地询问，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妞。
　　她大着胆子看他，然而眼里却水光粼粼：“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一见你我就会想起来从前跟傻逼似的自己，不要羞耻心地上赶着追人，真是很傻。”
　　“我本来不想见你，不想和你有联系，但是你一直这么若无其事地靠近我，我不开心。”
　　“我不想见你。”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才有些后怕，傅沉楼这样红了眼的样子委实有些可怕，她抿抿唇，坐直了，放缓声音淡淡道：“如果你不管这么多的话我也不会讲得这么清，话也不会说得这么绝。”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就要下车。
　　然而傅沉楼关了车门，他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固定在座位上，看着她的泪滴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
　　傅沉楼咬紧了牙关，不舍得凶她，但这姑娘从来都是捏准了他，像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她总是知道他哪里最软，哪里最疼，然后她就不留余力地下刀子。
　　面对别人的时候榻总是顾及几分面子，不说什么，可到了他这里就变了。
　　要做什么事就先撒娇，他不允许的话她就生气不理人，后来胆子更大，不说话就扑上来。
　　没脸没皮的小傲娇得意样子像是个小流氓。
　　可现在小流氓变成陌生样子，冷言冷语地对他。
　　傅沉楼她的话激得几近红眼，心痛如绞也不为过，喉咙撕破似的痛，然而最终压了怒气，绷紧了唇。
　　他心里像是堵着一团火，名为不甘心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56章 搬出去 傅沉楼：“娓娓，……
　　闭了闭眼, 他道：“沈娓，对不起。”
　　“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我没办法。”
　　没办法在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诱骗着她, 没办法在保证不了自己生命的情况下自私地联系她。
　　傅沉楼蹙眉, 脊背绷得很紧, 头颅微微低下，被捋起来的发丝掉落一缕下来在额头上。
　　他只说了这句，便没有再辩解过什么。
　　沈娓蓦然听见他的道歉，有些无奈。
　　她不懂傅沉楼为什么道歉。
　　刚才那样暴怒的情绪被他这样一句道歉就轻飘飘地压了下去，她没出声, 只是长长地缓了口气。
　　刚过完元宵节，江城的大街小巷里都红彤彤的一片，路边的景观树上缠着精致玲珑的小灯笼。
　　沈娓侧头看着景色，直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才回神。
　　沈娓对这个地方熟得不得了。曾经就是在这儿，她亲的傅沉楼。
　　当时的天那么热, 她胆大包天地冲了上去，甚至沾沾自喜于他的放任。
　　他当时也的确宠她宠得厉害。
　　让她那么骄纵大胆, 让她确认自己是有可能的。
　　以至于后来敢命也不要地冲上去把他护着。
　　沈娓抿了抿, 看了眼车窗外的那棵树。
　　天空渐渐有些发阴, 树梢被风吹的幅度也更大了些。
　　沈娓抿唇, 离开之前她转头看了一眼神色沉默的傅沉楼：“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并不后悔。”
　　顿了顿, 她继续道：“你没必要求得我的原谅, 我也不会给你和沈澜漪造成什么伤害，除了我妈妈不会有人知道我喜欢过你，所以你不必这样。”
　　没人知道他和她会有一段交集。
　　“我并不会妨碍到你们，我会守口如瓶。”
　　堂妹追求过堂姐夫什么的, 说出去也不好听，她不会让别人知道。
　　傅沉楼怔住，眸子沉郁，声音低哑：“沈娓，妨碍什么？”
　　沈娓神色很平静，看了傅沉楼一眼后就要离开。
　　她不想纠缠，每次看见他她就记起来以前。
　　然而傅沉楼现在反应了过来，他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
　　他声音很哑，有些不敢想：“……沈娓，你说什么？什么妨碍我……和沈澜漪？”
　　傅沉楼从没想过自己会和沈澜漪有什么，当初和她一起去国外只是传出去个名头，他不想知道沈澜漪的事情。
　　当时他正受着伤，连她见一面都不行，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其他事情。
　　他脸色很难看，沈娓见了眸色微闪。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现在的神情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像是愤怒又像是心痛。
　　那颗原本琉璃一样的眼珠几乎变成了赤红色。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娓看见傅沉楼神色蓦地冷了下来。
　　他声音低沉冷漠，冷淡中又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愤怒：“你觉得我喜欢沈澜漪？”
　　沈娓抿唇，往后退了退，然而肩膀被握住，没法动。
　　她看见傅沉楼垂着眸子看了过来。
　　他极怒又极气的模样，“我竟然不知道我和沈澜漪有什么，沈娓，你到底是故意这样作践我还是怎么样？”
　　“以前你那样小流氓一样的性子，又亲又抱的，胆子大得不得了，你觉得我是怎么样一个人，在任你亲了抱了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喜欢其他人？”
　　说着他就笑了，现在倒是有些像从前那个阴郁寡言的少年，只是他眼里愤怒的神色挡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