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收回胳膊, 还是有些疑虑地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应照离听到这, 厚重的黑框眼镜往下一滑, 她连忙推了推,不敢相信刚刚的话。
“学长你…,不、不坐班车嘛?”她抿抿嘴, 说话都开始不利索起来。
梁言只当她被邵睿诚推开,自己差点滑倒的事给吓到了。
“这周我留校,不走。”
梁言单手扶着应照离的胳膊肘,一步一步跟着她的频率,时不时地看一眼扭到的那只脚。
“学妹,你是不吃饭吗?”医务室离得很远,梁言不自觉地跟她搭话。
应照离迈着步子,侧了下脖子,仰头看他:“我吃啊。”
少年的个子一米八出头,应照离这时候还不到一米六。
她好像从来都是仰望他的,不管是在哪个方面。
“你这小胳膊细的,我一掰就断。”梁言眉眼蕴着笑意,打趣她。
应照离顿了顿,试探性地说:“那学长觉得女生胖点好,还是……瘦点好看?”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突然停住。
梁言思索了几秒。
“我没法评价,随意点评女孩子的容貌,本来就是件不尊重人的事。”
梁言扶着她胳膊肘继续走着,垂眸看她,嘴角上扬,嗓音温柔清亮:“小学妹,不管高矮胖瘦,都会有那么一个人,觉得你天下第一好看。”
应照离就这么透过厚厚的眼镜框望着他,梁言总是有讲不完的大道理,但她愿意听。
离医务室就还有几步路,应照离觉得脚腕怎么没有之前痛了,她想比刚才还痛,这样就可以理所应当走慢一些,再慢一些。
最好永远就在这条路走下去。
阳光洒下一片金晕,正值四月中旬,圆顶楼和操场夹杂的这条路美得不像话。
一朵朵玉兰开着白里透粉的花瓣,路两旁全是抽条的柳树,风一吹,花瓣和白茸茸的柳絮一同飘落下来。
镜头从两个人身影往高处拉去,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默默跟着一个双手插兜的少年。
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去打扰,也不忍心破坏小姑娘的笑容。
医务室到了。
梁言给校医简单说了下情况,应照离扭伤的不算太厉害,医生找了块毛巾给她冰敷。
“你数学五三做的怎么样了?”梁言想起自己之前给她辅导数学,顺嘴提了句。
“一半多了。”应照离按着脚腕,语气里带了点期待,期待他能夸夸她。
梁言声音愉快:“挺快的,想好保送哪个大学了吗?”
应照离沉默了几秒。
“想往文城考。”
梁言顿了顿,神情认真起来,像在考虑什么大事。
“来明华继续当我学妹可能不太现实,可以考虑考虑维思大学。”
“好,我努力。”
梁言手机突然响起来,好像是舍友叫他回去打游戏。
应照离也不好意思再让梁言陪她在这等着消肿,让他回宿舍去。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晃晃另一只腿。
校医朝着门口喊了一声:“那个同学,一直站门口干嘛呢?你哪不舒服吗?”
应照离单手撑着椅子边往门口望去,看见邵睿诚迈步进来。
“我没有不舒服,来看朋友。”他低着头,挪到离应照离不远处停下。
应照离坐直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让他坐。
邵睿诚木讷了几秒,走过来坐下。
“对不起,你…,脚还疼吗?”他眼皮垂着,往人细白的脚踝看去。
应照离淡淡道:“不疼了。”
“嗯。”
“……”
“睿诚。”
“在呢,怎么了?”
应照离纠结了半分钟,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开学这段时间为什么会这样,你也不跟任何人说,但——,放过夏清吧。”应照离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他会不会听进去,只是想说就说了。
“好。”
邵睿诚回答的很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你三保为什么…,没发挥好吗?”应照离没说出考那么差四个字,换了个委婉点的提法。
“不想学了。”邵睿诚头垂着,盯着地板的缝隙。
应照离皱皱眉,忍不住教育他:“再考两次保送考试就解放了,随便学学,你这也能上985啊,爸妈知道了该多开心,有那天赋为什么不发挥出来呢?”
邵睿诚冷不丁笑了一下,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照离姐,天才在现实面前,丁点儿用都没有。”
“……”
“你介意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替你保密。”应照离隐隐约约感觉出他为什么这么异常了。
邵睿诚愣住,攥紧了拳头,然后缓缓松开,手指垂了下去:“真想听?”
应照离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爸,得了急性白血病。”他看着应照离瞪大的双眼,又往下说着:“家里一分钱都没了,我妈现在一个人打三份工,本来亲戚朋友因为我上了个好高中学习又好,都来挨乎我家。一找他们借钱,全跑了。”
应照离第一次从身边的人接触到这么可怕的疾病,她几乎没怎么去过医院,这么一看,从小到大,倒也过得安安稳稳。
“那…,叔叔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还有半条命吧,好歹赖活着呢。”
应照离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不是当事人,总归没经历过。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邵睿诚就算学习再好,等知识变现也得几年后,哪能救得了如今的局面。
她好像没资格要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出多么成熟的举动。
“睿诚,你可以不把所有的事憋在心里的。”应照离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家都想看见原来那个邵睿诚,叔叔阿姨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少年整个人僵住,肩膀处还有她掌心的温度。
说实话,这种安慰的语句俗套死了,可因为是应照离,心里想变回原来的自己那点被压制的欲望松了绑。
“你喜欢——,原来的我吗?”邵睿诚浅茶色的眸子里亮出些光。
应照离眨眨眼,有些僵硬地说出来:“对啊,大家都喜欢原来的你,你看高一的时候谁不拿你当块宝。”
“照离姐,你想考哪个大学?”
“维思大学吧,想去文城。”
邵睿诚没说话,只是记在了心里。
台江的春天短的一瞬即逝。
转眼便涨到了二十多度。
许多班里开始穿夏季校服了,仁济的夏季校服,女生是红色短裤,男生是藏蓝色短裤。
体测也在炎热的夏天到来前提上日程。
保送里面还包括体育考试,满分五十,跳高、实心球、800米、跳远都要考。
林归梦早早地就开始拉着应照离去操场跑圈和练实心球。
终于在周三将所有的项目都测完了,考前的天天锻炼把累得应照离半死。
林归梦因为周三考实心球的时候来了大姨妈,痛的在宿舍床上直打滚,只能申请了缓考,下周再补。
补考在下周三。
周三那天下午,上完历史,林归梦回过身去。
“喂,温瑶英,走啊,补考去。”林归梦想着班里就她们俩申了缓考,好心叫她一起。
温瑶英盖上帽的笔又拔开,盯着一道数学题做,嘴里说道:“你先去吧,我做完这道题。”
林归梦皱皱眉:“一起呗,回来再学,老师该等急了。”
温瑶英舔了舔嘴唇,食指关节蹭蹭鼻尖:“哎呀,扔实心球别人在我会不好意思。”
林归梦见她不想和自己去,也懒得再说,一个人悠哉悠哉去补考了。
下午课活。
应照离回宿舍去洗了头,不自觉地从篮球场那边路过,一眼便看见了在球场打球的梁言。
她把步子放慢,用余光瞥着他。
“照离。”
应照离回头一看,是夏清。
“刚吃完饭吗?”应照离看见她手里拿着的苹果,问了句。
夏清:“嗯,有空吗?想找你聊聊天。”
“好啊,我们俩好久没有一起谈心了。”应照离笑笑。
两个人走到鹊桥上,找了个地坐下。
“最近压力大吗?”夏清先开口问道。
应照离:“唉,保送好难,我前面落下的东西太多了。”
“加油,四、五保一定要把握住!”夏清鼓励她。
“邵睿诚没再找你麻烦吧?”应照离看最近的邵睿诚一直埋头学习,从早到晚,像不会累似的。
夏清摇摇头:“没再找我麻烦了。”
“那就好。”
“我现在也想通了,其实当初就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幸亏我爸妈不知道我早恋的事,要不然得闹到学校来。”夏清把头发往耳后撩了撩,又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天突然就同意和他分手了吗?”
应照离也没想明白她之前一直坚持,结果那天突然就提分手了。
“为什么?”
夏清慢慢地开始解释道:“邵睿诚不是夜不归宿那天把你们班一男的揍了吗,级部主任看他成绩这么优秀上,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但前两天那男的家长找到学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