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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赖 (小乔木)


  桑白说恭喜, 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我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紧张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 但去陆家的那天, 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一早起来敷完面膜, 化妆, 换衣服, 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出门。
  天气很好, 冬日的阳光隔着车窗打在身上, 融融的暖意。
  车子停在陆家别墅。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接近十年了,那会儿她才上高中呢。
  别墅外头是一片小花圃, 种着两排冬青树,再往里的栅栏上爬着爬山虎弯弯曲曲的茎,只是天气冷,没叶子。
  陆慎早等在门口,一看见她就往过走,拎了她手里的东西问她冷不冷。
  桑白说不冷。
  一进门,陆璋就看着她微笑点头:“桑桑来了啊。”
  小姑娘穿了件鹅黄色大衣,因为白很衬得住这颜色。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鼻子格外秀挺。
  他盯着她看一眼,“哟,你长得比电视上可漂亮多了。”
  他精神矍铄,一脸慈祥,跟桑白印象中差别很大。
  以前来的时候,只见过他一次,是在周末。
  那时他严肃冷淡,只在家吃了顿饭便忙着要走,岑嘉云让他休息会儿他还很不耐烦地说哪里有空。
  桑白含笑鞠了个躬:“谢谢伯父夸奖,这是给您的礼物,一点心意。”
  陆璋自然不会当面打开,倒是亲自接过来,再递给阿姨,让收好。
  桑白想了想,还是提了句:“别的倒没什么,那瓶茅台是我爸爸放了二十五年的,您尝尝。”
  陆璋眼神一亮,笑说:“那可要谢谢你爸爸了。”
  没有预想中的各种紧张询问,陆璋像只是跟她见一面,闲话家常,吃顿便饭,很缓慢温和的节奏,桑白心里的压力也渐渐减轻。
  饭后吃水果的时间,陆璋又看她一会儿,问:“我怎么觉得,好像原来见过你。”
  桑白点头说高中的时候来找夏桐玩过,就是刘姨的女儿。
  还陪岑嘉云弹钢琴、画画、烤饼干。
  这些话她没说。
  陆璋默了下,淡笑说:“原来如此。”
  他打个哈欠,“我得去午休了,你们年轻人玩。”
  他说完上楼。
  桑白松口气,对上陆慎视线,他恰好一直含笑看着她。
  桑白瞪他:“你笑什么。”
  陆慎很自然地握住她一只手:“看你怎么装乖。”
  他调笑,“刚才那样子,倒是跟你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几分像。”
  “……”
  他问她要不要上楼参观,桑白说好。
  她这才分出心思打量屋内的陈设,发觉跟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甚至——暖气片外头包裹的一层老旧的木质装修外罩花纹已经有几分斑驳。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陆璋不想重修装修,甚至连换都不愿意,尽可能地保留着屋内原本的样子。
  上楼先参观进了陆慎卧室。
  床单窗帘都是一种冷调的灰,倒是很衬他。
  这是他从小住的地方,近年来只是偶尔回来住一晚。
  桑白莫名觉得亲切,笑着说:“以前暑假来你家的时候,刘姨每次千叮咛万嘱咐,说岑阿姨有个儿子,这次暑假回来了,让我们千万不能上二楼打扰。”
  陆慎也想起以前的事,他不觉一笑,抬手把她搂在怀里。
  “你那会儿倒是挺乖的,真就没上来过,反而是夏桐……”
  桑白“啊”一声,“木头怎么了?”
  陆慎玩味道:“谁知道,有次我白天不在家,下午回来正要进客房找东西,林睿诚突然开门从里头出来,拖着我问东问西,莫名其妙的问题足足问了我五六分钟,还非拉着我去隔壁茶室泡茶。我刚泡好茶还没喝,就看见夏桐匆匆忙忙地从客房出来,衣服都皱了。”
  桑白:“……”
  他一面说,一面抬手去摸她性感的锁骨。
  桑白推他:“别闹。”
  自然是不可能在她第一次正式登门的时候做什么,未免太不尊重。
  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低头,暧昧地吻一吻她。
  又带她去三楼琴房。
  很大的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架施坦威钢琴。
  跟以前摆设一模一样。
  桑白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岑嘉云当年坐在这儿弹钢琴的模样,温婉又高贵。
  她问陆慎:“你会弹吗?”
  陆慎:“一点点。”
  看她一脸好奇,他刮一刮她鼻尖,“爸在睡觉,以后有机会弹给你听。”
  桑白说好。
  陆慎想了一下,淡声问:“要去我妈房间看一下吗?”
  他问这话时语调平常,但桑白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那一点难过,于是安抚地握紧他的手。
  明白她意思,他回握一下,轻轻摇头,示意她没事。
  陆慎说因为陆璋平日很忙,回家的日子很少,岑嘉云不喜欢一个人住一楼空荡又大的卧室,就在三楼弄了一个小的,陆璋不回来的时候她就住这儿。
  来到隔壁卧室,推门而入。
  满室的绣球花,一簇簇一片娇艳的淡粉色,吊在墙边两侧。
  桑白想起来岑嘉云说过她是很喜欢绣球花的,好养,容易开,开出来还漂亮。
  她笑起来:“你是伯父找人弄的吗?以前我进来的,记得就只有两三盆——”
  陆慎淡声:“是我找人弄的。”
  桑白“喔”一声,却忽地一滞,脑海里蹿出一个久远的、被她忽视很久的画面。
  她突兀地攥住陆慎的手。
  陆慎看她。
  她迎上他的视线:“我们那个时候见过,是不是?”
  陆慎微微一笑:“想起来了?”
  那应该是高中时的某一个暑假,突然听到岑嘉云重病去世的消息。
  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都让桑白获益良多,她亦师亦友,善良温婉,桑白难过一阵儿,也特意来祭奠。
  来的人很多,热热闹闹后,是一种无力的空洞。
  桑白和夏桐陪了刘姨一会儿,刘姨边抹泪边说:“这三个月从太太住院后就忙得厉害,她房间里的绣球花我也忘了看顾,都枯了。哎——慎之还挺伤心的。”
  现在回忆起来,慎之应该是陆慎的小名儿。
  只是她那会儿不知道。
  桑白想了想,说:“我带回去试试吧,我妈我姥爷养了几十年花,说不定呢。”
  刘姨不抱希望:“都快枯成草了还能救什么。”
  虽说如此,还是忍不住让她带回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桑白把干枯的绣球花抱回去,可真是给赵雪巧出了个难题。
  枝叶花朵几乎全没水分了,她看一眼就说救不活。
  桑白求她想办法试试。
  赵雪巧没办法,给在农村的父亲打电话,父亲是一辈子的花匠,什么没见过,听完就说:“把所有的枝叶都剪掉,只留根,慢慢地浇水、施肥,剩下就看天意。”
  赵雪巧照做。
  桑白看着那三盆花全被剪掉,只剩根部,一周过去后,两盆连根部都开始腐烂。
  她叹息一声,不敢再报希望。
  却没想到,隔天起来,另外一盆花的根部竟然发出一片嫩绿的芽。
  很小的一片,却顽强地从土里顶了出来。
  桑白立刻就要给刘姨报告这个好消息,却被赵雪巧拦住:“你等活得好一些再给人打电话,省的万一有意外人失望。”
  桑白说好,开始每天给这盆绣球花拍照,一直养了一个多月,等到暑假结束前,抱着那盆绣球花去陆家。
  刘姨高兴坏了,立刻摆放到岑嘉云原来的屋子里,又去楼下喊陆慎过来看。
  “好歹是太太留下的活物。”
  陆慎神色恹恹,下巴一圈黑色短胡茬,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一簇簇淡粉色绣球花前,一双眼亮得像泉水,秀挺的鼻子在绣球花前闻一闻,含笑说:“这花开得好,就是没什么味道。”
  刘姨拉着陆慎过来:“快看看。”
  陆慎内心浮起一种微妙的、跟去世母亲的连接感。
  他看了片刻,淡声说:“真是那几盆救活的?该不会诳我的吧?”
  桑白:“怎么会,我每天都拍照啦,给你看——”
  她笑盈盈地,把手机里一张照片给他看,说,“你找个U盘,我拷给你。”
  那是一片很小的嫩芽。
  生机盎然的绿色。
  好像是许多天的黑暗后,终于有一抹光来到了他的生命里。
  她纤瘦嫩白的指尖按在手机键盘上,一张张按过去。
  那小嫩芽一天天长大,顽强而茁壮地生长、枝叶繁茂地开花。
  陆慎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点头:“谢谢。”
  桑白很大方地摆手:“别客气,阿姨待我也很好的。”
  陆慎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她名字:“你是叫——什么?”
  刘姨替她回答:“这是桑白,叫桑桑就行,是桐桐的同学。”
  陆慎点头,客气地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桑白说不了,还要回家准备上学,要上高三了呢,很紧张的。
  陆慎从窗户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才高三呢,真是太小了,比他小整整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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