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父亲关于舅舅在那事后去了哪里, 但对方缄口不言,现在想来他们私底下应该是有着联系的。
舅舅那么有孝心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离开江市太远呢?
“他说你要是还愿意认他,可以等我们联赛考完一起回去看他。”
霍昭回到宿舍反复琢磨着明黎最后这句话,连作业都没写就躺在了床上, 时间太仓促, 她没有和他说太多事情, 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舅舅在江川的生活。
他能从明黎话间对江川的介绍而想象出那是怎样一个小镇, 但无法想象出昔日挑剔的贵公子辗转落魄到骑着自行车去上课的样子。
杨家曾经是江市数一数二的富贵,舅舅性格放荡不羁,做事全凭喜好,又喜欢赛车,身边常常围着一群富二代,从来不为钱发愁。
落差如此强烈, 霍昭无法得知舅舅这十年来是怎么撑过去的。
而那样自信的一个人, 却通过另一个人问他是否还愿意认他。霍昭觉得自己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往日与舅舅相处地点点滴滴就像一把锤子,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不知何时结束有一下没一下敲在上面,震得他手脚发麻,四肢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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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黎第二天到教室时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熟悉的座位,可直到早自习下课对方也一直没来上课, 班上同学们窃窃私语,就连杨蕾也返过头来问她:“班长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明黎看着这话问完好几个人探过来的头,闪过一丝莫名,疑惑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余鑫大大咧咧开口抢先回答:“哎呀,昨晚你们不是一起从竞赛班回去的吗?”
明黎头一次有点抓狂,无奈反问他:“所以这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你们不还在一个宿舍吗?”
“是哦。”余鑫回忆了一下昨晚,他们几人从A班回去的时候,宿舍没亮灯,霍昭躺在床上似乎是已经睡了。
余鑫这么回想,也这么说了出来,几人一时沉默住,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明黎心里隐隐察觉,但也没说太多,只淡淡道:“可能有事,估计他和老师请了假。”
她这话是猜的,但霍昭确实跟钟晖请了假。
“你们班长感冒吊水去了。”钟晖上课前感慨了一下A班的团结,然后毫不留情地又给他们布置了一堆作业,成功阻止了几个想下课去医务室看望的人的脚步。
对此,温淑心安理得坐在椅子上写作业,虚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想去,而是老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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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昨夜晚风太凉的缘故,霍昭半夜迷迷糊糊发起了烧,后面一直翻来覆去被折磨得睡不着,想着捂着被子出点汗可能早上起来就好了,于是余鑫他们早上几人喊他起来的时候,他也是让他们先去教室,他想先洗个澡。
谁知这澡一洗完,更觉得喉咙像火烧一样,无奈只能给钟老师打了个电话,去了医务室。
“你们这帮年轻人,就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校医没看着温度计指到39℃,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登个表,这温度别打针了,直接吊水吧。”
霍昭无力地点了头,任对方给他安排,意识混混沌沌,只有针管插进手背血管时才稍微清醒片刻。
他昨晚半梦半醒,想起来许多小时候的事,关于母亲,关于舅舅,也关于外公,一团团迷雾充斥在他梦境里,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们的轮廓,每当他想要拨弄开的时候,又有新的一团迷雾填塞住。
一整夜都没睡好,此刻反而在校医室浅浅入了眠。霍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他拿校园卡结了账一时有点迷茫。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感觉了,上一次生病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校医室里没什么人,这个点学生们在上第四节 课,他总不能贸然回到班级去,更何况马上就下课了。
三月天微风透着凉意,长礼校园里种了很多香樟树,前几日下过雨,落叶被清洁员扫在道路两边堆积在一起,教师食堂后面有座小的后花园,种了许多红山茶,这边围墙外不再是街市,而是川江一条小的分支,在校园外不远处还建了一座寺庙,从长礼这边望去可以看到对面山头断崖上地一座小亭子。是那种仿古式建筑,还特意做了古。因着临长礼而建,每年五六八九月间,寺庙香火就特别旺盛。
霍昭这届长附初三的时候他们班主任也带他们来参观了一番,虽然学习是最后还要靠自己的,但意在讨个好彩头,一干人等硬是爬上爬下将寺里的大小宫殿转了个遍,有的学生还掏钱捐了功德箱。
“叮铃铃——”
一声下课铃将霍昭思绪拉出回忆,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他兀自扯了扯嘴角,心里些许自嘲。
怀旧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个褒义词。从小别人就夸霍昭聪明,学什么都快,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记忆力比别人强上一些,而舅舅又时常有意教他去怎么记东西,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下意识随时记东西的习惯。但显然记性好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正面影响的。
教师食堂就在前面不远,可由于感冒,霍昭根本没什么食欲,早上他也没来得及去吃饭,尽管如此,他也不过是犹豫片刻选择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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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黎吃完午饭回到教室的时候,霍昭已经趴在了他自己的课桌上,可能是生病的缘故,脸色看起来要比平时白上一点,带了点病态的弱,削去了他一点锐气,反而显得有点温和起来。
班上很安静,同学们自觉放轻了动作,明黎坐回座位又继续刷题。
开学考完就是月考,长礼不愧是江市的招牌,学习抓得实在是紧,也难怪每年都有八十多名学生进入清北,A班自开学这不到一月以来,大大小小已经考了三次。
霍昭仍遥遥领先在第一,可徐涛还是紧跟其后,明黎堪堪进了一步排在第四,倒是周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次比一次落后,开学考还在第八,第二次周考退步到了第十名,前几天考试更是直接掉到了十五。
“我觉得他最近精神都不太对。”温淑找了个时间瞒着周洲把四九小组其他人喊了出来,语气颇为担忧,毕竟周洲也是长附一起考来的,他们关系本就不错。
余鑫皱了皱眉,也有点不放心地说:“之前我们每晚一般做作业到十二点,但是这几天周洲写了一会就去睡了,也不跟我们搭话,问也不说。”
杨蕾怯怯举了下手,犹疑道:“我那天去上厕所,好像看到了他在抽烟。”
长礼管得严,校规校纪执行到位,就连老师都不允许在上课期间抽烟,更遑论学生了,周洲这是知法犯法?
杨蕾这话说出口,围着的几人沉默下来,就连余鑫也没开口插话,几人拿不定注意,一时都看向霍昭。
霍·四九核心·昭揉了揉眉心,近几日还爆发了流感,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感冒本就没好全,神色恹恹的。见众人都向他拿主意,也有点无奈,说话声音带了点沙哑:“我找个时间去问问吧。”
事实上,比他们更急的还有钟晖。
关于大幅度退步这件事钟晖已经找了周洲两次,可对方到了办公室也依旧保持沉默,应付他似的每次都是那句状态不太好。
状态不太好你倒是说啊!钟晖在内心骂了句,拿周洲也没什么办法,想着要不要和对方家长沟通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老师都替你着急。”钟晖叹了口气,冲周洲挥了挥手:“顺便把霍昭给我喊来。”
周洲苦笑着应了,垂着头走出了办公室。成绩退步他自己也急,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又令他实在感到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绩逐渐后退,同学好友的担心写在眼里,而钟老师说的话他未尝不明白,只是每当他想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脑海里却总是浮现那些事情。
他父母最近在闹离婚,从过年回家那天起每天充斥着他的就是父母的争吵,前几日开学前他们还在闹着财产分割和他的抚养权问题。
周洲父母这么多年其实一直貌合神离,除非是特定日子需要两人共同出现,否者两人很少同框,这么些年相安无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婚了。
而这边正在和钟晖交流的霍昭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沉思了一瞬向钟晖承诺自己会去了解一下,但如果周洲再封闭自己,他也没办法。
“只能这样了,你也别太操心,过阵子就联赛了。”钟晖抓了把头发,示意他赶紧回去上课。
霍昭应声出了办公室,心不在焉地往教室走,其实他内心隐隐有了猜测,至于自己对不对,可能还需要晚上和他父亲确认一下。
“周洲父亲确实找了我。”霍慎整理着往年竞赛试题,用半边脸压着手机回答,“但是我当时说最好争取一下周洲自己的意见。”
霍昭拿着手机站在宿舍外的过道里,看了一眼已经躺床上的周洲,另一只手把玩着顺手拿出来的水性笔,有点疑惑问道:“但是我记得上学期他参加时父母没反对吧。”
这话问出口,霍慎沉默了一瞬,他倒是知道些内幕,就是有点犹豫这些事该不该和霍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