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说跟说没差呀。他听完啪地挂了。
少顷,又打回来,查岗般地问她,都聊了什么?
梁昭才不要告诉他,是在你的竞争对手前美言了你几句,这个人不经夸,轻易就会膨胀的。
她岔开话题,“我后天就要回上海啦顾先生。”
“呵,你回上海与我何干?”
说归说,还是即刻问她,飞机或高铁?几点到?东西多不多,多的话先打包寄点回来……
“嗯?不是说和你无关?”
顾某人沉默良久,“……一秒前,一秒前的你和我无关。”
梁昭笑得差点呛住了,说医生掐秒都这么精准是嘛,张口就来。
顾岐安大言不惭,是啊,他们用国际读秒法,读完1001就算一秒。说着再聊回他来电的真正意图,“我绩效要加薪了,月初发了篇论文,也小赚了一笔。今年过年应该是个丰年,终奖比去年多不少。”
委实汇报般的口吻。
梁昭忽而油然地感慨,感慨他幸好当年从了医,没有袭父亲的资本行当。一个人的天性有基因使然,但后天补丁无疑更重要。
听着他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她终于领会到,他比顾铮值当在哪。值当在有颗甘于烟火气的凡心,在那份骨子里的归宿感,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寒夜,迢迢千里,会下意识问她,
冷不冷……
“顾岐安,你现在好像有点向谭主任靠拢的潜质了。”
有人因她的打断施法愣了好久神,“夸我呢?”
“没有。谢绝骄傲,你还早得很!”
时下已是深冬,对话到这里,窗外簌簌地落起小雨。灯光在风里像一处黯黯的炉火,泼在地上,为夜归人。
像早场电影,落幕出影院,夜色深处打着个大大的“未完待续”。
饥肠辘辘的梁昭突然想念起三黄鸡。每年年关,她都要去城隍庙烧头香撞头钟,顺便到和丰楼买三黄鸡的。
家的意义,永远在异乡更丰满深刻。
顾岐安说,“毛毛,回家罢。
我等你。”
*
返乡那天正值公历新年,梁昭下午到的,等了半个钟头顾岐安才姗姗来迟。他同她抱歉,去陪丁教授复诊了,报告下午出来的。
“还好嘛?”
“嗯,有惊无险。”
来人着一袭西装外罩海军大衣。看她穿得单薄,出站的时候,把大衣披到她身上。也说,呵气成霜的天气,手最好的归宿是口袋。
随即把她的手袖到口袋里。
梁昭:“诶,怎么是你的口袋呢?”
顾岐安耍赖,“谁的口袋不是口袋!就你这么个上赶着冻死的穿法,削薄薄的面料,管屁用!”
十指扣到一起,角力间,梁昭触到他无名指上一圈戒环。她笑,“看来有些人试图霸王硬上弓?生米煮不熟,干脆夹生着嚼。”
“煮不熟也好,别再来生米煮成熟饭的情节了。”
顾岐安话里有话,送她上副驾时,他手扶着门框,身子低低俯进来,“前几天我们科里一个女同事因为流产告了假,虽然这时候再说这些没多大意义,但看到她,难免就想到你,想你为此受过的苦。”
甚至不必去亲眼目睹那两张流产报告单,不必亲耳听她描绘,也能切身共情;
或者不妨说,他宁肯想象也不愿她鲜血淋漓地口述,毕竟他除了一句“疼吗”,别无他法。
彭彭才从宠物包解禁出来,落到梁昭怀里,又被包围了。
顾岐安垂首封住梁昭双唇,前襟挤着她,狗崽子难免抗议,吠到某人烦了,捏起她后颈就挪到一边去。再追着昭昭问,“你想我吗?”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个不断为之追逐的答案。
梁昭缩着舌头不肯他尝到,于换气间隙里说,“干嘛执着于这个,留点想象空间不好嘛?”
“不好。过日子不是拍电影。”
“谁要和你过日子?”
“那不然呢?”风里有料峭的寒,也有他淡淡的烟草味,“你还想和谁过?”
等他当真问到点子上,她又词穷了,心下也唏嘘,到底克星啊,逃不开躲不过,好像这辈子就绑定他了。
舌头被他狠狠裹走,梁昭以咬还击,绵绵血腥在嘴里化开。顾岐安甫一撤开,突然听她承认,“想你。每天都会想,满意了吧……”
说罢,眼瞧着某人怔在面前,再度亲上来的时候,就是风卷残云般的急相了。
“口红都啃光了呀!”
“谁啃口红!我只想啃你。”
“……”
车子开回顾岐安住处,是一间很实用的单身公寓,麻雀小,五脏全。他这几个月都住在这里,没往屋里堆砌太多,连半边沙发都罩了防尘罩,阳台上的晾衣架也用多少拿多少。
总之,随时准备走人的架势。
梁昭还在玄关处换鞋,就闻到厨房里浓郁的香气,他在煲汤,从早起就开始煨的蹄髈汤,咕嘟滚着泡沫。
于是,有人五脏庙很诚实地响了。
顾岐安闻言好笑,回头来拨她额发,“饿了?”
“嗯,主要香港人的口味着实吃不惯,每天都好馋本帮菜。馋到恨不得长翅膀飞回来。”
“那去洗手,十分钟开饭。我还特为买了白斩三黄鸡。”
“确定?下午三点,当中饭还是晚饭?”
换好鞋的人又踅回来,挨到她近前,语气不无暧昧,“对我来说是前菜。”
唔。梁昭即刻会意,“臭流氓!”
他斜乜她,“你秒懂又比我好哪去?”
“不能这样,”她苦着脸去洗手,“总感觉你在透支体力,透支未来五年、十年的。”
顾岐安来到她身后,也伸手到水流下,侧首过来突袭式落吻,到她颊边,“我哪方面给了你这种错觉?看来革命尚未成功,我辈仍需努力。”
梁昭抬手去揩,倒蹭了许多泡沫,“不是说你不厉害的意思,……,反之,就是,太厉害了。”
末尾四个字因本能羞耻而低不可闻,顾岐安不依了,“就是什么?大声点!”
“去!”
说着,她从他怀里落荒而逃,才大摇大摆要去参观下卧房,腿根被什么毛绒绒挠了下,低头就看见一只猫。
好奶好纯正的英短银渐层,在那里扇着尾巴,不大睬人的骄傲嘴脸。
梁昭好不惊喜,“你养的呀?”
“啊,不然呢,从路边捡来的?随你高兴,你喜欢哪种就是哪种。”
顾岐安抱臂斜靠着门框,看着梁昭蹲下来无比新奇地逗猫,如获至宝般移不开目光。
他才明白这爱掉毛的鬼东西养得有多值。
随即上前一步,连人带猫拎抱到腿上,坐去沙发拐角。梁昭撸猫毛,他去撸梁昭,“给你养的,闲下来无聊了,让一猫一狗给你找点事情做做。不够的话再养。”
“救命。我哪有那么多空闲?不过倒也是,我前几天才和Miranda沟通过,有想法跳槽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一行待久了,就很难有成就感。想尝尝自己当甲方的滋味。”
顾岐安若有所思,也求之不得,“可以。正好老赵他姐的品牌方在找合伙人,你愿意的话,我帮你们引见引见。”
“不要,”梁昭双手双脚拒绝,“我想靠自己,顾岐安。至少工作上面能不依赖你就不依。”
因为她有过前车之鉴,知道双方一旦瓜葛上利益相关,感情就很难纯粹了。
眼瞧着他欲言又止,她小声试探,“没其他意思。”
熟料这人一低头来含住她耳垂,话音里委屈好多,“昭昭,你肯依赖他也不肯依赖我。”
“嗯……那等你下辈子托生成我上司,或者生意伙伴?”
“为什么不能是你给我当助理或者护士?”
说着,捉开猫翻身压倒她,顾某人臭不要脸地脑洞上线了,医生护士制服play。
梁昭体力敌不过他,就只能言语分散注意,“别闹!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说清楚,喜欢你还是喜欢上你?”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不知道。”顾岐安眉眼在她之上,他是真真不知道。
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昭已经成了他的不可或缺了。
从出生起就伏笔在他生命线里的人,
兜兜转转又柳暗花明的人,
一个有许多瑕疵乃至小脾气但足够牵动他情绪的人。
热热的呼吸从她耳垂移去耳廓,顾岐安把这些话一顿一挫地送进去,继而,连说了若干遍我好想你、对不起,如他身体对她最真实的渴求一般,因为过去欠下太多,偿还时总要数以加倍。
他也清楚她的性子,有些话不肯言说,不如他来主动。
说到梁昭不得不脸红耳热地捂他嘴巴,“够了,听见了听见了!”
“光听见怎么够?”
二人的穿戴齐齐被摘去地上。
一记迅疾的力道钻进她身体,他喟叹着道,“最好刻进肌肉记忆里。”
……
煨罐里的汤跳去保温模式。天不知何时黑了,明月倒挂在清幽的天幕上,徐徐沉到人间。
沙发上一人盖一人,两重密汗,像连理并蒂般地相拥相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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