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离婚。”
“那你呢?”
丁教授最最了解老二。实在强扭不来的日子,也绝不矮下身段凑合。就好比当初老爷子给他保媒的那几个,那孟小姐,不合拍就是不合拍。更别提迁就到一张床一个锅里。
而百里挑一的那人,她总有独特处,总有降住他的本领。
“你这人我也是看得透透的。打小就犟,脊梁骨里揣钢板了,小时候缺钱花想买什么了,宁可问你堂哥借也不肯管你爸张嘴。问题是夫妻俩过日子不能这样,结婚要是只办个婚礼,过后都各过各地,我的心思留给你猜,那还结什么?
哪怕两哑巴结婚,都比手语沟通呢。”
顾岐安手肘撑在膝盖上,难得微笑,“其实人都一样。大道理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轮到实践就难。或者是,参透他人的人生从来比自己的简单。”
“是啊,医者不自医,”丁教授叹,“你想离婚与否,答案都不消说给我。这是你们俩的事,你们俩的决定,由不得我来做主。就像当年我离不离也轮不着你管。
总之,你自个想清楚就行。”
怎么想呢?
丁教授说,只需两点:
1.舍不舍得她;
2.甘不甘心她去寻下一位良人。
顾岐安反过来剖析她,“你当年犹豫的时候,肯定想的不是这两点。”
而是孩子,以及她读书人的清高体面。
对话间隙,苹果终究氧化蜡黄,像这种深沉可悲的话题,轻易就听得它垂垂老去。
丁教授不置可否地笑,
“我相信每种选择都有理由,在相应的人生里,都值得被认可。”
“小二,人心可鉴,自在人心。”
*
连轴转的三天后,梁昭终于能从公务里择出来,一身精致礼服,去参加婚礼。
老同学是她大学里除开濮素最亲密的。毕业后就北上打拼了,如今事业有成三十而立,人生四喜还缺两道,今日得以双全: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好友见到昭昭好开心,迎面抱住她不肯撒手,新郎倒成了摆设。他揶揄,“趁现在把我名字改成梁小姐的还来得及。”
新娘又即刻娇滴滴地去哄他,“老公,别瞎吃醋嘛!”
行礼人如今成了观礼人。来到四合院里,梁昭嘴角就没下来过,新郎新娘很登对,天气极好万里无云。
甚至她眼下就有点想哭,饶是宴席还早礼也未成,她已经提前入戏新人宣誓的仪式了。
西府海棠花期未到。
东厢房的垂花门前,梁昭弯腰在签到本上留下名姓,也把份子钱递给女傧相。
红纸封交出的瞬间,陡然有人捉住签字笔连带她的手,在那个“梁昭”边上落下三个字,行云流水的风骨:
顾岐安。
梁昭昏昏然抬头,手已然被他捉进西装口袋里,仪表堂堂的人,奉劝她,“这个场合不适宜提离婚。”
等她指尖碰见什么金属物,想抽回吧,顾岐安攫得更牢,“以后也别提。”
人来人往里,他们立在原地不动,眼里只照得见彼此。空降般突袭的人说,冷静几天还是决定来找她,因为不甘心是其一,
其二,“我们直到今天都没有认真对待过这段婚姻,尤其是我。所以倘若你愿意的话,给我个期限,就像是,买东西无理由退换货的缓冲期……”
此处不宜久谈。梁昭说换个地方罢,她脑子也懵得很。
顾岐安无可无不可,倒是四下巡睃着,像在找什么人。
梁昭狐疑,“找谁呢?”
某人不答,拽着她直接迈过门,迈进满园早春色。总不能说,他以为顾铮也在。
第31章 -31- 物尽其用
庭院微风里, 竹影扫在白墙上,错落婆娑。
四合院不是最终的宴席场地,只供宾客歇脚, 新人及其父母上妆。更重要的一个作用,新郎先生租下它是当摄影取景用的, 从早晨接亲到夜里礼成,他要完整地记录什么,记录这天。视频标题再简单不过,就叫《我们的婚礼》。
这个idea新娘在早前就跟梁昭说过,也托她带上单反。设备越多、角度越多, 越不会错过一些独家的片段。
所以, 那天梁昭回家特地搜出了单反装进行李箱。
这是顾岐安捕捉到的线索之一;
之二是衣柜里消失的礼裙;
之三, 就是她许多天前无心提过的, 老同学要结婚了,婚期、地点等等。
有人明显在吃家属红利,因为请柬送呈的是他们两个人:
顾岐安&梁昭夫妇。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我就找过来了。”大言不惭的人一袭正装,领带和口袋巾配色呼应。歪坐在椅子上, 夹烟的手搭着椅把, 举止叫人猜不出本职是医生,倒像个成天遛鸟的X二代。
梁昭好嫌弃,举着单反向别处,身子正好能背对他。
顾岐安:“你拍那边能拍个什么?拍他们上厕所?”镜头确实聚焦在厕所。
“烦死了,狗皮膏药甩不掉……”梁昭回过身来,嘴里嘀咕。
“我告诉你,我听力还可以。”
一面还嘴, 某人一面换手夹烟,空出来的右手绕过去扶镜头,扶着扶着,就关掉了,继而在梁昭的疑问声里抢下相机,“别拍了,我们聊聊。”
“我既然‘千里走单骑’地来了,又担了个狗皮膏药的骂名,总不能无功而返,”顾岐安垂眸缠好相机带子,搁去桌上,想想又不放心,干脆把电池也卸下来捂到兜里,这才罢休,“而且梁昭,我昨晚还通宵手术的。”
“小心猝死。”梁昭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真诚提醒,过度熬夜等于送命。说她今早打车过来,还在电台上听到条新闻,某某年轻人才22岁,网吧通宵后暴毙在桌子上……
话没说完,对面人就虎口卡着她下颌,一捏,捏得她嘴巴动弹不得了。
“呜呜呜……”梁昭大舌头般地抗议,口齿不清,叽里咕噜,最后只能手势和眼神勒令他松开。
难得地,她有这样诙谐的一面,可爱又可怜。
顾岐安忍俊不禁,强制自己按下作恶欲,才松手饶过她。
“这就是你说的聊聊?!”梁昭气不过,蹙眉揉脸颊,疼死了,
疼到不禁高声控诉,“你从来只管自己过瘾,不管我死活,使那么大劲!粉也给揩掉了……”
宣泄一旦起头就喋喋不休。梁昭痛斥眼前人,罪状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顾岐安倒也耐心听着,不打断也不插话。他既然决定找来,陈情也好争辩也罢,根本的意图就是解决问题。他也知道,结婚好久了,他们遇事不是逃避就是打太极,好像进城进得太仓促太儿戏,于是也懒得投入心血去经营。
而其实婚姻刨去它法律契约的外衣,和世上很多事情差不多,都适用于那个道理:
你努力了再失败才不遗憾,才问心无愧;
不能连1步都没迈就去唱衰那99步。
这样也好,听听彼此的诉求,找找病灶的所在。
当下梁昭满脸写着记仇,“你明知道我睡眠浅,一点动静就醒,回回夜班回来动作也不轻些,我半夜被吵醒就很难睡着了!睡不好第二天就会水肿,就要多喝两杯咖啡,这些都是连锁反应呀!还有,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物业费你交过了就得吱一声,不然我稀里糊涂地又跑过去,平白空跑一趟呀,合着我的时间精力就不值钱?你不高兴养花,我也从没让你侍弄,但是那个花都谢好几天了,你都不能动动手把它扔掉把脏水倒掉?大少爷,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手太矜贵?!”
一口气,一口气倒米般的语速。顾某人也有点愣,愣到只听清了末尾那句,他悬起手来翻翻,“确实,我就指着这双手吃饭的。”
啪地一声,梁昭拍下那只手,“严肃点!”
“好,严肃点,”他正襟危坐,烟也揿了,视线直直胶着上她,“还有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今天左右说个痛快。”
许是他越反骨,她的怨言越有发挥舞台。突然乖乖地服帖,梁昭反而没得说了,呆怔个半天,删删减减只有一句,“你身上从头到脚,哪哪我都不满意。”
顾岐安也没往心上去,只歪着头,久久凝视她,“真的吗?”
脑电波能共通的话,他们此刻想到一块去了。某人还没问,梁昭视线就叛逃到他那个部位,即刻别开脸,“你在国外那半年,我自己夹.腿就能爽。”
“嗯,那夹了多少回?”这一句是在她耳边问的,戏谑语气。
气息痒得梁昭一激灵,下了椅子就要走,又被他狠狠拽回。
原本并排的座位改成面对面。顾岐安扽着她的手,目光平齐里,真诚的口吻,“别逃,梁昭,别逃,好好地,你说完了我也有话想说。”
“我还没说完……”
“那你接着说。”今日气温不算高,好在北方阳光总比南方暖和且干燥,烘在人身上,足以驱赶坏心情。梁昭全身只一套V领黑礼裙,后面也是大开背,美的代价如此大。
顾岐安脱下外套披到她肩上,收手瞬间,捞出她嵌进去的长发。
“我介意家里的黑胶房,介意你手上的文身,介意秦豫,……,顾岐安,我格局才没那么大,做不到这头给你扮演一位好妻子、好儿媳,那头还要对你那些白月光黑月光睁眼闭眼。如果在你的定义里,婚姻只是随便拎个人搭伙,工作累了有个歇脚的地方,出了家门照样自由身,那么对不起,请你另寻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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