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快离开之后,我算了又算,也没个结果,又起了一卦,结果是凶吉不定晦暗难明。我确信这案子和天师府没干系,恐怕是本家惹出来的祸事。”
胤禟眯了眯眼,“你这一房已经独立出来,按理说不该被牵连,爷反复斟酌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为了方便谈话,他们是并排坐的,两张太师椅,中间有个放茶碗的方桌,胤禟落下话音,就和贾赦来了个眼神交流,然后两人同时以指尖蘸茶水在桌面上落下一字。
反。
没错,就是造反。
既然已经分家,并且分得那样决绝,一般的事牵扯不到天师府,要让他们一起倒霉唯有造反案,这可是诛家灭族的重罪,只要上数九代同根同源你就别想跑。贾赦提到的这个案子胤禟也推敲过了,丢嫁妆和丢姑娘也就是绑架窃盗,牵扯到官家性质的确会严重一点,和造反有什么关系?不过贾赦会求到他这边来,这背后一定有故事,那就查!偷偷的查,彻底的查!最好能先顺天府衙一步厘清案情,才能想出应对之道。
“关系这样重大也难为你能给那捕快指明路,换了爷,铁定将他带阴沟里去。”
……
“九爷就知道我没坑他?”
“京城里谁人不知贾天师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决计是真话。”
贾赦点点头,这的确是他做人的原则。话是真话,就是模糊了些,“我告诉他这案子是*,以那小子天生多疑的个性能把周围的人怀疑个遍,犯下窃盗案的真凶的确就在那群人里面,那却是个机敏的,有个风吹草动能瞧不出?这案子就算最后能查明白,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最重要的是,我告诉他的仅仅是窃盗案的线索,窃盗案是有心人借机发财,不是引来灾祸的关键。”
“你和爷说生意经还成,说这个就别打马虎眼,听着费劲。”
“……”贾赦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他耐着性子将关键点指出来,“我已开始觉得不对劲并非是看了那捕快的面相,而是案子本身十分违和,您想想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的是您,可会在案情还不明朗的时候喂手下人吃板子?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就为给丢了闺女和嫁妆的官老爷泄愤?衙门里的无头公案多了去,有好些几年十几年都破不了,这个案子怎么就特殊起来?上面施压或许是一个方面,但如果那些官老爷连公诸于众的胆子都没有,他们也奈何不了谁?”
没有错,关键就是出事的人家不仅丢了女儿,还丢了嫁妆,这就是不敢声张的原因。
嫡出的姐儿就要嫁高门,这节骨眼上要是传出庶小姐夜半失踪连带嫁妆一起,传开来名声还要不要了?无论终极版本是哪一个,无论是被采花贼掳了还是内鬼见钱眼开,结果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出事的就算是高门大户也不敢声张,他们担心的不是失踪的小姐,而是和小姐一起失踪的财物以及府上的脸面。
因为顾忌太多,他们反倒降不住衙门。
既然是这样,这些捕快为什么会吃板子?真的只是为了泄愤?如果真是泄愤也是在太过分了,你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他还怎么追窃贼怎么查案?
关键点就在这里!
打这些人不是为了刺激他们积极破案,而是为了让他们破不了案。
只要想到这一点,窃贼的身份基本就可以断定了。
这感觉就跟听说书一样,非常精彩,胤禟也没想到贾赦真能把案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还没动用他的专业技能。的确,如果说出事的人家连声张都不敢,衙门根本不用怕他们,就算案子破不了他们也不敢背地里使坏招打击报复,只会想法子把丢的那两抬嫁妆填上。既然如此,这些捕快为什么会挨打呢?因为他们办事不利?因为官老爷很生气?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仔细推敲却站不住脚。
亏得是九爷,要是四爷听到绝对坐不住,赶明就要把这个毒瘤切了。
谁能想到负责安排调度这些捕快的竟然就是窃盗案的凶手?
“照这个说法,掳人和盗取财物的是两伙人?”
“我没看过现场,具体也说不上来,不过潜伏在衙门那个应该是听到风吹草动然后才选定了偷窃嫁妆的人家和作案的日子,江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事。他能想到借大树乘凉,犯下另一起案件的恐怕来头不小。”
胤禟看着方桌上彻底干掉的水渍,眼尾一挑,“不是那些洋人做的?爷倒是听说京城里来了一伙能够洞察人心窥伺天机的洋人,他们拿着块怀表晃晃悠悠就能把人迷晕过去,醒来压根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贾赦笑得高深莫测,半晌之后才说:“控制人心的确是靠那块怀表,让你不记事应该是房里点了香料,这些人大张旗鼓到京城来准备做什么我是不清楚,不过,他们十有八九只是搅局的靶子,如果让我来整理这个案件,首先是洋鬼子在京城活动,然后是掳人案,幕后黑手希望把罪名嫁祸给恰好在这段时间活跃的他们;最后才是窃盗案,恐怕也是听到风吹草动出来搅局的,趁机捞好处并且将案情搞复杂。”
你要是能想到这是三件独立的案子,距离破案也就不远了。
关键衙门那边中了套,把这当成三合一。
胤禟听完所有的分析,忍不住给贾赦竖了个大拇指,“你把故事讲得这么精彩,爷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不查个清楚明白怕是睡不好觉……天师老爷回去等消息,爷让手下奴才去会会他们!”
☆、第135章
和九阿哥谈过以后,连着几天,贾赦通夜不睡观天象画命符,闲暇之时他零零散散写下一些心得,虽然事情还不明朗,总觉得要遭牵连。
毕竟是玄门中人,欠了因果是要还的,如果倒霉的只有本家两房也就罢了,若天师府不能免于难,儿子必须救,儿媳也得保,至于策反过来的徒儿,这心得手札就留给他,能学到多少全看造化。
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和造反案有牵扯,至少有个准备,贾赦不觉得自己会交待在这里,因为康熙命里几道劫难还没过,用得着他。
他最担心是贾琏这个便宜儿子,贾赦的原配婆娘死得早,对这个儿子缺乏管束,长大之后差点就歪了苗,后来跟着自己做了点事,邢氏又去了。即便是填房,毕竟占夫人之名,天师府还借她的死躲了不少麻烦事,凡事有利就有弊,也是因为邢氏的死,府上一直低调过日子,贾琏也很刻苦,他上进不少,要做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但要是主心骨倒了,要逼着他独当一面实在强人所难。
琏儿媳妇倒是灵光,眼界又不够高,并且狠辣有余……贾赦左右不放心,他只希望九爷能带回好消息,别真牵扯到造反案。
胤禟是个八面玲珑的,朝里朝外都有人脉,不用几天,他就把事情摸清楚了,两人悄悄见了一面,还没开口,一看脸色,贾赦就暗道不妙。
“我有两件事要说,你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贾赦拿拇指在茶碗上轻轻摩挲:“先说好的,让我安个心。”
“这次的事情没你想的那样严重,至少不会牵连九族。”
听起来的确是不错的消息,但贾赦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瞥了胤禟一眼:“坏的又如何?”
“虽然不是谋逆,牵连也不小,关键在于,事情不是贾家人做的,偏偏脱不开干系。”胤禟完全就是乐得看戏,他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贾赦倒是皱起眉,虽然料想到这种可能,真正听到感觉还是不同的,他沉默半晌,问:“顺天府衙进展如何?”
“……你可没让爷查这个!”
贾赦放下茶碗站起来就要走,胤禟才老实了:“认识这么久,你还是这般没趣,爷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让我帮忙的时候净会说好话,用完就丢是不是?”
大老爷还是那样压根不买账,胤禟就嫌弃道:“好了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顺天府那边已经圈出可能作案的名单,准备设个套埋伏拿人,一切顺利的话,就这两日窃盗案就该破了,这个案子要是破了顺藤摸瓜就能查到另一边去。”
“这个案子你具体说说。”
要是换了四爷,十有八九不会说,给他提个醒就要动手去拿关系人,胤禟就不一样,他乐呵呵解释起前因后果来,听完之后从来成竹在胸的天师老爷都震惊了,他本来想如果是谋逆案,大约和胤礽有关,若不是他,就是大阿哥胤褆,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事儿是马佳一族搞出来的……就是三阿哥生母的娘家。
马佳氏参选的年头早,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因为早年生了好几个儿子都没养活,这对她打击很大,有了三阿哥之后就退出了争宠的舞台,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低调了二十几年,儿子长大了难免会蠢蠢欲动,她倒没想着夺回圣眷,而是将宝压在胤祉身上。
本来,让老大老二去斗,老四是个隐形人,老五不作为,老六早夭,老七残废,□□十更是奇葩三人组……有本事的出身太低,出身高的脑子不好使,要么就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