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柔软绒被里,江晚梨侧卧,双眸紧闭,两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红。
因为背对着,所以男声自身后响起:“梨梨,你累吗?”
“……”江晚梨睁开眼睛,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法回答,只是哼唧一声,猫叫似的。
干嘛问她啊,她又不是出力的。
“听你呼吸声。”裴忱说,“我以为你刚跑完八百米。”
“………………”
江晚梨默默地往后面缩了缩,用被子盖住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手法熟练,一眼就看出是乌龟梨。
就在她以为相继无事准备安眠的时候,肚子突然响了。
咕的一声,很轻微。
今天陪明茶逛了一天的街,晚饭因为想事情没吃多少,况且饭后她也在认真工作,加上体力活的消耗所以很容易饿。
本想忍忍就过去了,但身侧的男人好像生怕她掉一斤肉,“去吃点东西?”
“算了,不想起床。”
“你想吃什么?”
“不要。”她还是拒绝,“这么晚了,不想打扰阿姨。”
“报名字,我做给你。”
“你会做饭?”
“嗯。”
灯亮起,明黄光线下,男人侧颜分明俊朗,唇很薄,都说薄唇薄情,但此时面对她的时候,唯剩下柔情和体贴。
江晚梨仍然不太相信他会做饭,他下去的时候她也跟着。
当然她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乖乖坐在餐椅上。
家里的食材都是当天新鲜的,最普通的早餐奶都是从新西兰准点空运的,因此即使冰箱琳琅满目,可用的东西并不多,再加上时间紧,所以裴忱只做了一份意面和牛排。
洁净的盘子端送到江晚梨的跟前,咖喱和黑胡椒混杂的浓郁香味在深夜尤其明显地闯入鼻息,让人胃口大开。
江晚梨忍不住夸赞:“你好厉害啊。”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做出来的东西也意想不到的可口。
越吃越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他,别说做这些,她连最简单的泡面都做得很难吃,可能天生没有烹饪的天分。
裴忱问,“感觉怎么样?”
“很好吃啊。”她心满意足地笑,“有空能教我做吗,我也想做。”
“不是不可以。”他停顿,“但你其实不用学,想吃什么告诉厨房或者我就行了。”
仔细想了想,她学不学也无所谓。
而且,教东西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万一学不好的话反而浪费他的时间。
她只管吃就好了。
江晚梨确实饿坏了,虽然自己没怎么出力,但是配合起来也很累啊。
她吃东西缓慢,细嚼慢咽的,但没有浪费,小口小口地吃着,过程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边吃边问:“你会做很多菜吗?”
“不多。”裴忱淡淡道,“不过应该能喂饱你。”
江晚梨不会做饭,但是对美食也有研究,眼前这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夜宵,不论是火候还是料汁都不是随便做做就能出来的。
她眼睛好奇,“你是以前就和家里厨师学的吗?”
“以前家里没有厨师。”他轻描淡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啊?”
怎么会这样子。
现在的社会,难道还有吃不饱饭的存在吗。
江晚梨不太懂他们家的事情,也不好意思问太多,犹豫一会儿,“是因为穷吗。”
从小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娇小姐,是不懂得外面到底有多穷苦,她见过最差的,也不过是街边的乞丐,而且每次都能看见那些人碗中有碎纸币,所以他们不会挨饿。
对于以前的事情,裴忱没做隐瞒,“小时候很穷,衣服都是打补丁的。”
江晚梨想起上次和他去见家长的时候,只见到了裴奶奶,并没有看到他的父母。
而传闻中,他是白手起家的,没人见过他的父母。
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裴忱坦言,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已经走了。
那个年代,私奔是一件大不韪的禁忌,他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则贫苦出身,两人恋情的事情曝光后,遭到外公那边的反对,在逼迫下,他们选择私奔。
刚开始小两口过着清苦但幸福的生活,也顺利结婚生子,但是外公那边始终不依不饶,总觉得是裴父拐卖女儿,所以找人收拾一顿,然而一不小心收拾过头,裴母知道后人已经没了,她悲痛欲绝生了大病,不久后也撒手人寰。
因为那事全城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认为私奔是一件大不孝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婚娶应该门当户对。
失去双亲后,裴忱由奶奶带大,老人家没文化,只会一手针线活,祖孙两的生活并不好过,别人家小朋友每年都有新衣服穿、好吃的零食,而裴忱只能捡旧的穿,看别人吃。
父母的事,让街坊邻居都不太瞧得起他们。
更有人说子随父命,生怕自家小孩长大后也被拐走私奔,所以都不让小孩和他玩。
当然,也不是没有傻乎乎的小孩,不知事地来凑近乎,给他分享自己的好东西。小孩的眼睛纯洁无瑕,明亮有光,能够忽略他身上打补丁的衣服,能够忽略身份差距,送他外国进口的巧克力,送他当时贵得离谱的甜草莓。
还送给他,漂亮的洋娃娃,粉色的。
裴忱给江晚梨讲的故事,只停留在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言简意赅,一句话带过,但眼前的女孩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
嘴里的肉还没嚼完咽下去,很难过同情地耷拉下去。
“好可怜啊。”她喃喃,“既然已经私奔离开,好好地生活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打扰。”
就因为身份不匹配吗。
可是全世界不早就提倡人人平等了吗。
她到底是天真了些,身边即世界,即使到现在,也不是人人平等,歧视永远存在。
父母的事情,并没有让裴忱明白身份的悬殊,他第一次意识到,是在他冷漠孤独的黑暗世界里,有一束突兀闯入,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女孩降临他身边——那是他第一次,局促不安,试图遮挡身上的补丁。
事情过去那么久,很多感触已经从记忆和心上划走了。
但江晚梨反而因为几句话而产生共情。
不仅仅是因为裴忱。
坐在这里和她讲经历的任何一个人,她也会同情难过。
就是这份难过,配着她边哽咽边吃饭的样子,不太显现的出来。
裴忱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声线徐徐:“吃饭吧,梨梨。”
“吃不下。”
“饱了吗。”
“一想到你以前吃不饱饭,我就没胃口了。”她低头,“要是有时光机就好了,我给你送点吃的,然后再抱抱你。”
“现在抱也不迟。”
“……”
江晚梨抬眸,对上男人深邃视线,默默地拿起刀叉,算了,还是吃饭吧。
不然现在抱他的话,可能就被他按在怀里出不来了。
灯色昏黄,照得氛围温馨和谐,使得人的心逐渐地安宁下来。
裴忱将一杯水递过去,随意地问起:“你今天和朋友逛了商场吗?”
“嗯。”她点头,“还看了电影。”
“你没买东西吗?”
“没有啊。”
“为什么不买。”
江晚梨抿唇,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能不买吗?”
“我是说。”他的眼神是无奈的宠溺,“既然去逛街,应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哦。”
结婚后裴忱就把副卡给了她,平时要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完全可以随便刷,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卡上的账单依然没有变化。
“我觉得没必要啊。”江晚梨想了想,“家里也有衣服和包包,东西都不缺。”
裴忱帮她预订不少牌子的衣服,除去上班穿的,也备有平时的休闲聚会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送新,所以不会缺。
不过按照他的理解,女孩子不会嫌衣服少,既然和闺蜜两个逛街,不可能空手回家。
“所以你什么都没买吗?”他语气一转,“梨梨,你是在给我省钱吗。”
“……不是啦,我买了。”
“买了什么?”
客厅里空空的,没有购物袋,她带回家的只有闺蜜送的情趣礼物。
“买了那个。”江晚梨咬唇,“今天被明茶拉去一家店,随便逛逛,买了几个。”
“什么东西。”
“就是你戴的东西。”
她眼睛微眨,试图以简单的描述来让他理解。
男人戴的东西能有什么。
帽子么。
还有晚上戴的。
看她那费劲的描述,裴忱竟然明白了,眼色颇有深意,“你会买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
“那待会拿出来我看看。”
“没问题。”
直到吃完夜宵江晚梨也没意识到不对劲,上楼后将自己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
一共一大盒。
按照明茶的意思来说,就是大盒划算,有优惠。
但是此时这么大的盒子摆在灯光下,怎么看怎么奇怪,整得就像她布置任务似的。
本来以为只是看看的江晚梨,却发现裴忱顺手拆开一个,“试试这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