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 (车厘籽)

　　他的声音很冷, 面若寒霜的脸上是无法掩盖的厌恶和狠戾，
　　“你看看他们！你摁下按钮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那些为你卖命的人！”
　　“你视他人性命为草芥, 同样的，你的性命在我眼里也不值一提。”
　　他云淡风起地说着, 平淡的嗓音中听不出一丝怒意。那种鞭策的高傲逐渐放大了阿诺的恐惧, 他挣扎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鲜血涌出的越多就令人越发的绝望。
　　枪眼再次对准了他，廉晟的眸光如冰刃般锋利，“说, 下次交易的地点和时间。”
　　阿诺忍痛蹙眉，剧烈地咳嗽起来，“我不知道。”
　　廉晟：“X，是什么？”
　　阿诺依旧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闻言，举着枪的男人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是吗？”
　　瞧见他眼底的杀意, 阿诺心中一紧，“我真的不知道！这次任务过于重大, 那次曹军出事后, 义父从未在我们面前提及过任何有关交易的事情。”
　　似是怕他不信, 他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廉晟的目光在他脸上云淡风轻地扫过，不带一点动容, 不紧不慢地挑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想活？”
　　阿诺的身形一颤，眼前的男人无声地挑了挑眉, 没有给他一点反驳的时间。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下次交易的地点和时间。”
　　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是在数月前的夜晚。也是这样的一轮明月横挂空中，可他的眼眸却是实实在在的寻不出一丝人情味。
　　都说战场上是最能看清人性之际，除却肃穆，除却杀意，总能看出一抹隐藏在之后的不忍与惧意。
　　而现在，眼前这个持枪的男人眼眸微垂着，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戾气横生，杀意大肆蔓延。
　　他是真的会杀了他。
　　人都是贪心的，没有什么比保命更加重要。是有死到临头，才会明白心中活下去的渴望到底有多强。
　　阿诺忍痛支撑着直起上身，咬牙道：“我只知道Mr.A在交易完成之后会立即逃离中国，他和奇杰拉的交易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跨越中国国境线。时间只说了会在下个月，因为越快越好。”
　　看着廉晟沉默的表情，他的语速变得激动起来，略显青涩的汉语随着焦急的语气显得更加无措。
　　“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了！求你了！我不想死！”
　　闻言，廉晟眼眸微眯，似在认真忖度他方才说的话，细长的睫毛也无法掩盖那漆黑的眼睛里漫无边际的冰冷。
　　他不紧不慢地动了动手腕，枪眼的目标偏离了手无寸铁的男人，不经意道：
　　“是吗？”
　　阿诺心中一喜，然而侥幸还未萌发，原本偏离的枪眼再次对准了他。他的心瞬间凉到了心底，他看到男人眼里毫无生气地杀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廉晟薄唇轻抿，扣着扳机的指尖向后压下。他的声音很冷，无情中掺着恨意，也掺着对他人的惋惜。
　　“他们也不想死，你的这些话就留给他们去忏悔吧。”
　　话落，他眉眼一沉，不带任何犹豫扣下扳机。
　　“砰砰砰——”
　　他的枪法很准，每一枪都命中最容易失血的地方。
　　男人凄厉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却无法阻止廉晟手上的动作。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在收手之后歪了歪脑袋打量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阿诺的嘴角渐渐溢出鲜血，枪眼下的红色血液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襟。
　　夜色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手无束缚，却失了血色绝望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枪眼再无情，也比不过男人眼底令人望而生畏的色彩。
　　那个剥夺了他生命的男人满不在意地收起手.枪，垂眸冷声道：
　　“记住死亡渗透的绝望，仅此一次机会。”
　　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话落，他抬起下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于分给他，转身走得极其干脆。
　　阿诺倒在地上，疼痛包围了他全身，温热的液体多流出一分，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凉了一分。这种感受到生命在自己身上流逝的痛苦，真的比绝望更甚。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要喘气，却发现自喉腔弥漫的全是一股血腥味。
　　他恨廉晟，恨他的绝情，恨他这么轻而易举夺走他的生命。
　　可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依旧在耳边回响：
　　“他们也不想死。”
　　视线所及之处还能看到那些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同伙，他们的身上是大片大片被爆炸的火光灼烧的焦黑，只是看着也知道在死前定然是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直到只剩下一片漆黑。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想要说话一张口就是满嘴满嘴的鲜血。
　　真的好痛苦。
　　廉晟，他还真是一直错看了这个男人。
　　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双漆黑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
　　如果要用事物来形容，比起深渊，他更适合大海。无尽的海底，冰冷的海底，以及令人望而生畏的海底。
　　他这个人，对谁都这样吧。
　　——
　　廉晟在郑和临的面前蹲了下来，爆炸让他受了不小的冲击，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及廉晟，但是大腿嵌入了玻璃，鲜红的液体正在汩汩流出。
　　郑和临笑了笑：“没事，小伤。”
　　廉晟神色凝重，伸手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郑和临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没忍住吃痛一声。
　　这一脸痛苦的表情落在廉晟眼里便是无声的否认，他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小伤？”
　　郑和临愤慨：“不算，你这是突袭！”
　　话落，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廉晟警惕地将手搭住搁在一旁的手.枪，回眸看着声音的来源。
　　枪眼对着拐角，火光映衬之下有几个身影整齐的闪过。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紧绷的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能弦断崩裂。
　　脚步声逐渐靠近，越来越近，直到视线中，黄述几人出现在了拐角。他紧绷的神经一瞬得到了舒展，莫名松了一口气。
　　看到郑和临和廉晟，谢长朝立马跑了过去，拿出随身的急救包赶忙蹲在郑和临面前给他做紧急处理。
　　廉晟收起手.枪，大致扫了一下空地上的几个人，拧眉望向黄述，“其他人呢？”
　　黄述摇了摇头，表情不太好，“队长，阿诺的手下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活口。至于我们的人，牺牲了两名。”
　　闻言，廉晟和郑和临皆是愣了一下。
　　后者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眼前那个高大的背影，他身上的迷彩服其实已经褶皱不已，借着微弱的火光和头顶的月光能够依稀看清楚迷彩绿色之上无法忽视的暗红。
　　廉晟敛了敛眸，面不改色地压下心中的波澜，正准备说话，耳麦微响。渐弱的火声下，龙琛的声音突的传来：
　　“队长，来人了，佩戴武器。”
　　廉晟皱眉，看向狼狈的周围，沉声问：
　　“大概多少人？”
　　龙琛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很紧急，那边的环境偶有嘈杂的声响伴随，似乎在挪动位置：
　　“目测十人以上。”
　　廉晟握着手.枪的力道没忍住加重：“多久？”
　　龙琛低喘一声，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三十秒不到！”
　　紧接着，指挥室也收到了消息，徐剑英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电流音落在廉晟的耳中：
　　“廉晟，撑住两分钟，支援马上过去！”
　　廉晟蹙眉，额角因疼痛和灼热的温度而浸出细密的汗，出其不意的情况杀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能在短时间那么快赶到的除了奇杰拉他想不出第二个。一定是本就埋伏在山下，而爆炸的声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寻隐蔽处，准备埋伏！”
　　然而他话音刚落，汽车的躁动声明显逼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明亮的车前灯。
　　黄述很快闪到墙壁之后，侧目打量了一番来人。一连三辆商务车，每辆车上下来的人都是第一时间拔出了手.枪，四下注意着脚下的情况。
　　黄述：“队长，他们到了！来不及隐蔽了！”
　　廉晟低眸瞥了眼坐在地上才做了粗略包扎的郑和临，低声道：
　　“从窗户进去，爆炸的主力都在三楼。避开燃烧处，借一楼的窗户隐蔽自己，尽量不要让他们走到这。他们初来乍到，并不会第一时间排查屋内。”
　　黄述眨了眨眼睛，刚想再问仔细就听到郑和临的声音压低着，复而响起。
　　“然后趁着他们沿屋外走过的时候击毙。”
　　廉晟对上郑和临的目光，后者抬抬下巴，仿佛在炫耀着什么。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思忖，男人漫不经心地勾唇，神色张扬：“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廉晟无奈笑了一下，看着最后一个谢长朝也翻进了窗户，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将郑和临一把扛起朝最靠近墙壁的一角走了过去。
　　郑和临猜出了他的意图，被放下的时候当即想要起身。
　　廉晟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将旁边的草垛挪了过来，三两下粗略地盖住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