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 (车厘籽)

　　男人穿着一身绿色的迷彩服，束腰带勾勒出精瘦的腰身，腰带以下是一双笔直而修长的腿。
　　他正低眸看着地面，漫不经心的表情明显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廉晟哥。”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廉晟徐徐抬眸，看向声音的来源。
　　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正快步朝他小跑而来，脸上挂着一抹十分甜美的笑容，和她的长相相得益彰。左胸前刻着信息的胸牌在灯光下偶有反光，让廉晟有些不适地收回目光。
　　“骨科 主治医生 张雨桐”
　　张雨桐跑至廉晟身侧，欣喜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来了？来找厉阿姨吗？”
　　廉晟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看了眼时间。晚间六点，医院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住院部这边几乎只有陪床的病人家属在来来往往地打水。
　　张雨桐站在廉晟旁边，一双眉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你这几天是休假了吗？待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廉晟嗓音很淡，一如既往的平静，泛不起丝毫波澜，
　　“就今天。”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草草结束了交谈的话题。
　　有小护士正巧经过，看到张雨桐的时候熟稔地打了一声招呼。视线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而后八卦又艳羡的目光再度投向她。
　　都知道她们骨科厉琴主任儿子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虽然能够见到的次数一年也是屈指可数。
　　但是从张医生偶尔的只言片语和此刻与男人站在一起洽谈的场面，怎么着也是一副郎才女貌的佳景，仿佛在无形之中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厉琴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杵在外头等待的廉晟，她的步伐一顿，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漫上了亲切的笑容。
　　廉晟很早就用余光瞥见了厉琴，旁边张雨桐本想再说几句，却发现身边人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朝前方望了过去。
　　“等很久了？”
　　厉琴行至他的面前，忙碌了一天，疲惫的脸上难得有了舒心的笑容。
　　廉晟眼眸微垂，“没有，刚刚从队里出来。”
　　厉琴：“走吧，你爸今年也不着家，我们母子二人出去吃吧。”
　　话落，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张雨桐身上，“小张，今晚你留意一下3床，辛苦了。”
　　张雨桐顿了下，想要一同下班和她们一起去的想法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和可惜，她若无其事地掩下，只是看了眼廉晟，而后乖乖应道，
　　“好的阿姨。”
　　她话音刚落，原本正准备走的厉琴却是停下了步伐。她侧目看向站在护士站台一侧的女生，上扬的丹凤眼带了几分凌厉和参谋，
　　“我说过的，在工作场合还是严肃为首，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明白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说教，张雨桐的脸上不出意外漫上了一丝尴尬的绯红。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厉琴身侧的男人，后者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们这。
　　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而后中规中矩地应下：
　　“好的主任。”
　　厉琴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朝廉晟轻声一句“走吧”便朝电梯处走了过去。
　　张雨桐盯着二人的背影，又瞪了一眼正在看好戏的几个小护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电梯恰巧在同一楼层，廉晟摁下下行键的时候厢门随即打开，明亮的灯光渗了出来，照亮他俊朗的眉眼。
　　他伸手挡着电梯，让厉琴先行进去。空无一人的电梯内，一高一矮，气场却是势均力敌。
　　摁了楼层键，眼看着电梯的门合上最后严丝合缝，廉晟才出声问：“您工作的时候都这么严肃吗？”
　　厉琴抬眸，目光落在电子屏上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工作和生活对某些人来说还是不必牵扯过多。”
　　她话里有话，特指的某人廉晟也是心领神会，“雨桐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心思我还是知道的。如果你也有想法，我可以撮合你们，毕竟近水楼台，知根知底也是不错。”
　　厉琴说得极其理性，分析得头头是道，话语里的理智明显多于惋惜。
　　廉晟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不劳您费心，我对她没有想法。”
　　厉琴微抬下巴：“那就好。她的性子太过浮躁，重心时常容易偏移，是黏人的类型。你的工作性质最忌讳感情用事，她这个性格对你来说弊大于利，不适合。”
　　廉晟不容置否，淡笑道，“您看得这么透彻？那我适合什么样的？”
　　“明朗懂事且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女孩。”
　　厉琴回答得很快，就像是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很多遍，答案也是精辟之中带着要点。
　　“你的性子比郑和临还有原翊他们都要来得沉稳，所以明鸢和阳阳那般有些内向的姑娘你大都不喜欢。妈妈觉得，你的生活需要一个开朗的女生来润润色。”
　　说到这，她突然笑了一下，满身傲气在此刻化为乌有，只存了一个母亲该有的柔情，
　　“当然，无论如何，你的意愿更为重要。作为母亲，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也会尊重你未来喜欢的那个人。”
　　廉晟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闻言他只是勾唇轻笑：“您放心，找一个喜欢的人过日子，这点你和爸已经诠释得很好了。”
　　提起廉仲华，厉琴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率先走出电梯的男人，按部就班地跟了上去，
　　“那你有没有想法？”
　　话落，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内部。
　　厉琴平日里上班，都会习惯性的开车。因此廉晟只是停在那辆黑色的轿车前，站在驾驶位旁等着稍稍落后的女人。
　　面对厉琴的问题，他回答得极其耐心：“没有想法。”
　　厉琴把车钥匙交给他，转而绕向另一端的副驾驶，“那是有喜欢的人？”
　　廉晟拉开车门，简单明了道：“没有。”
　　跟着坐进车内，把车门一关，原本在硕大的停车场内，说话泛着空荡的回音还有几分模糊，此刻在密闭的空间内倒显得十分清晰。
　　厉琴难得认真地说出心里话，“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和临和原翊他们都纷纷成家了，虽然我不催你，但你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抓紧抓紧？”
　　“咔哒”一声，廉晟已经沉默地将安全带系上，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
　　停车场的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明显听见那道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
　　“或许吧。”
　　话音刚落，他又复而看向身边的人，“去哪里吃饭？”
　　看出他转移话题的意思，厉琴也是极其有眼色地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望江路上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科里的几个小护士说性价比还挺高的，去试试吧，刚好很久没吃了。”
　　廉晟颔首，了然地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便将车子驶离了停车位。
　　刚刚度过昨日的中秋节，这个时间点的西江大道依旧是繁忙拥堵。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廉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好在提前在网上预约排队，掐着时间抵达之后刚好轮到她们。
　　火锅店很热闹，整家店的设计布局倒比一般的火锅店显得高端上档次一点。清晰整齐的规划，略显私密的半包围式包厢不知不觉之中就给人一种干净清爽之感。
　　跟着服务生落座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桌，一路上接受到来自不同方位的注视。
　　因为出来的急，廉晟的身上还是那套迷彩服。比起大街上偶尔能看到施工大叔会套得那件高仿迷彩外套，男人的这一身装束明显有着不一样的身份。
　　似是习惯了旁人的视线，廉晟只是见怪不怪地随着厉琴落座，而后接过菜单扫了两眼，点得干脆利落。
　　上餐前的等待异常安静，廉晟正在看黄述发来的照片。昨晚一队人聚在一起吃月饼喝茶的，别提笑得有多开心了。
　　他们这帮人，没什么多大的追求，别看上了战场执行任务时一个个举枪杀人不眨眼的，私底下大部分还都是单纯的大男孩。
　　他敛眸沉思，只听一声轻轻的笑声，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轻蔑和不屑。
　　廉晟抬眸看向厉琴，就见后者淡妆相宜的脸上挂着一抹极淡的笑，凤眼微垂，笑意不达眼底。
　　瞧见他探寻的视线，厉琴只是了然地往自己的身后看了眼，故意压低嗓音道，
　　“听到后面那一桌的对话了吗？”
　　廉晟微眯双眼，他的听力经过部队的多重训练，一旦凝神倾听，即便是比厉琴的位置再多隔了些许距离，也能够听得无比清晰。
　　他听到一个普通的男声说：“黎冉小姐，我的信息你应该大致都清楚了，但我对你还不够了解，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慵懒和敷衍的味道，
　　“行，你问吧。”
　　只听了这两句，大抵能够猜得出是一场相亲局，但他并不明白厉琴方才的轻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