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 (车厘籽)

　　黎冉：“嗯。”
　　她转着吸管，冰块撞击在一起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面对对面突然的沉默，她状似不经意地轻声道：
　　“你怎么看待这个职业？”
　　彼时，廉晟正看着蛋糕盘里那颗精致的星星，虽是随手一画，却也不难看出每一笔的连贯程度。
　　他思忖几秒钟：“很随心所欲的一个职业。”
　　黎冉的眼神一暗，期待答案的欣喜在一瞬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之前的相亲，大多数人都看不起漫画家这个职业，总觉得是不务正业，给自己的玩心找了个借口。她解释过几次，解释到后来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
　　对方不理解你那是对方的锅，他思想迂腐落后，不懂得与时俱进，和不同思想境界的人交流真是费力又费神，着实没必要。
　　本以为，这次应该会不一样，但说到底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未必人品就行。
　　她撇了撇嘴，正准备换个话题就听到对面继而响起的声音。
　　“作者能通过画笔将自己内心所思所想尽数以漫画的形式表达，换句话说漫画人物的言行举止都是作者潜意识的情绪表达。就像原创歌手通过歌声来表达自我，漫画作者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身边也有喜欢看漫画的朋友，而漫画也是许多人生活中获得放松和快乐的一种途径。既然如此，它就有存在的意义。”
　　他说话的时候，身板挺得很正，明明也只是慢条斯理的动作，却在无形之中就彰显出一种叫人无法驳斥的气场。
　　“职业没有什么好坏之分，不论是什么工作，都值得尊敬。况且，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忘初心，这很值得艳羡。”
　　黎冉听得很认真，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白嫩的指尖却沿着杯壁不断摩挲，似乎在忖度他话里的意思。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有调侃的意味，“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能多几个人明白呢。”
　　廉晟：“有谁不明白？”
　　黎冉用叉子划了一块小蛋糕，送进嘴前悠悠道，
　　“以前的那些相亲对象。”
　　廉晟抬眸看她，询问的语气平静得能淡出鸟来。
　　“你相过亲？”
　　黎冉不以为意，含着一口蛋糕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解释：
　　“我大学室友，一个已婚已孕，一个已婚未孕，一个即将结婚，一个啥也不是。”
　　她顿了顿，一语中的：“我就是那个鲨也博士。”
　　廉晟：......
　　黎冉：“我妈看得着急，就疯狂给我安排相亲。”
　　说到这，她干净的脸蛋漫上一丝笑意，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廉晟神色微变，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波澜，“什么意思？”
　　视线中，女生撩了一下有些不乖垂到耳前的头发，修长纤细的手指捏着那银色的小勺子，轻晃的同时眉眼间都是一片从容和愉悦，
　　“因为我妈想通了，不打算逼我了。”
　　她说得委婉，却仍然记得那个晚上，隔着电话的自己哭得有多么委屈。
　　廉晟安静地注视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成分。然而并没有，女生轻松地用勺子挖了块小蛋糕，满脸坦然。
　　他眸色渐深，第一次抬手端起面前的咖啡，堪堪掩下眼底闪过的复杂。
　　为了防止自己的情绪被再次感染至低落，黎冉把勺子搁在盘子一侧，转而看向廉晟，
　　“你...为什么从军？”
　　廉晟徐徐放下咖啡，双手搭在一起，神色认真：
　　“我爷爷还有我爸妈都是军人，我自小在大院里长大，耳濡目染，对这份职业有区别于常人不一样的羁绊。”
　　黎冉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红三代？？？
　　廉晟看了眼落地窗外的景色，
　　“没什么特别大的理由，要说契机大概就是高中的时候听班主任说过的一句话——”
　　“青春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祖国和边疆。”
　　他盯着她的眼睛，极其真诚，真诚到像是透过她的眼睛，对着万千华夏子女。
　　“军营是苦，是累。但是当你上战场的时候你只会觉得骄傲和自豪。”
　　“化身成盾，守土一方。练就本领，许你平安。”
　　黎冉睫毛颤了颤，她本是随口问出用来转换氛围的问题，却不想他回答得如此认真，认真到最后的那一句话竟让她的心扉也跟着动容。
　　就像凤凰浴血冲破束缚牢笼时涅槃重生的疯狂与热血，残留下的是一腔感动与难以言喻的心疼。
　　画了快五年的漫画，黎冉第一次无法明晰自己心里这种突如其来涌上胸腔的情绪。
　　明明是素昧平生的人，明明只是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相亲对象，她却意外地觉得他是不一样的。
　　说不出任何一个原因。
　　后来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句话，足以解释今日她异常起伏的心：
　　情人的眼里出的并不是西施，还有英雄与风雨未来。
　　她想：此刻望着的人，是她的英雄，也是她的未来！


第9章 九叶扁舟 黎冉，我们试试吧
　　Chapter09
　　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天色渐暗，正是傍晚的余晕肆意烂漫之际。
　　感受到橙光落在身上时的暖意，黎冉舒坦地笑了一下，转而看向身边的男人，
　　“你想去哪里吃饭？”
　　廉晟本是看着她，猝不及防间对上女生折回来的视线。他微愣片刻，正准备说话，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黎冉垂眸，循着声音的来源，只见廉晟睨了眼来电显示，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接了起来。
　　“首长好。”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低沉的声音带着严肃与方才判若两人，让人无形之中就忍不住静默。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他有一瞬地拧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抿唇沉默地听着。
　　从始至终，黎冉都体贴地站在一旁，甚至在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时，下意识地走远了一步。
　　瞥见她的小动作，廉晟侧目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收回目光专注到电话内容上。
　　电话不长不短的几分钟，等他挂了电话之后，身边的女孩已经神游地盯着远处逐渐摆出来的街边小吃，棉花糖在手艺人的手中绕着签子越画越大，越转越漂亮。
　　黎冉多看了几眼：突然有点想吃棉花糖了。
　　大概是许久没有听到耳边交谈的声音，黎冉猜想他应该是结束了电话，回眸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眼。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波澜在他眼里转瞬即逝，廉晟轻拧着眉，语含歉意：
　　“抱歉，我临时有点事情得提前离开。”
　　黎冉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意外。
　　早在他接起那通电话的时候，她就猜到今天的这场见面应当算是结束了。
　　现在听他这么说，大概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再结合他的工作性质，估摸着也是半个字都不能多说的机密任务。
　　她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循着好奇心追问，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没关系，工作要紧，不必道歉。”
　　话落，她又想到了什么，眼神意味深长，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
　　“注意安全。”
　　廉晟眸光微闪，一点点温暖浸润胸腔，稍纵即逝，让他没有轻易抓住，徒生遗憾。
　　他徐徐垂下眼睑，一言不发认真地看着她。
　　抓住她吧。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破土而生地不断壮大，让他根本无法忽略。
　　但只有廉晟自己知道，这个想法，是他放任之后的结果，是他决心放手一搏的野心。
　　男人的眸色很深，宛若浓墨重彩中最为有力的一笔，浓郁而神秘。
　　黎冉并不能看懂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不同于方才交谈时互相尊重的和谐氛围，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伴随着微风中飘来棉花糖甜甜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肆意弥漫。
　　“黎冉。”
　　都市繁华，夜晚时代广场上的欢声笑语以及街头卖唱的音乐声一直萦绕在耳畔。
　　而男人唤她的声音就像是冬日山间的一眼清泉，卷着冰凉的冬雪浸润着泉水的清冷；就像是天际白的那条白线，一瞬占满先机。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普普通通的升降音调，却因着低沉的嗓音在这布满人间烟火的喧嚣声中，莫名触人心弦。
　　她抬眸看他，藏在衬衫衣袖里的指尖渐渐收拢，指甲微微嵌进柔软的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用短暂的疼痛来警醒自己判断那颗异常跳动的心。
　　咚咚...
　　咚咚...
　　伴奏的音乐戛然而止，应着群众的呼声，方才唱歌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般在耳边响起，
　　“接下来这首歌可能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过，但是看到在场的各位，我特别想将这首曲子作为暖场的part，在这秋日晚风拂面之际，送给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麦克风被轻轻挪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断了片刻的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传遍至广场上的每一个人耳中。
　　“这是一首温柔的歌，感受到温柔，自己也会想变得温柔。”
　　“而这个世界的温柔，来自于你们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