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狗也暗恋我 (拂月)

　　何昭昭这才从他身上起来，她盯着周灿看了半晌，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眼尾也红了。
　　她好像更难受了一点。
　　何昭昭又把烟推了回去，张牙舞爪地：“你休想让我破戒，我在戒烟的！”
　　周灿接过烟，又看向她，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你真的不抽？
　　哎。
　　何昭昭将视线从蓝色盒子上艰难移开，然后张开双臂，噘着嘴说：“不抽烟但是要给我抱抱。”
　　周灿笑着环住何昭昭，两人坐在地毯上，像是交缠在一起的夫妻榕。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周灿小声附在她耳边问。
　　何昭昭靠着周灿，轻声道：“嗯。”
　　何昭昭之前在她的小说里写道，赵朝颜家庭和睦，父母恩爱，感情十分和谐。
　　可是现实中的何昭昭父母在她七岁时便离异了，她跟着母亲，父亲再娶续弦又生了一个女儿，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
　　母亲沈望舒婚姻十分不幸，离婚后也对前夫抱有怨气，时常将气撒在女儿身上。
　　何昭昭记得童年时期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跟你那个爹一个样”，还有就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和你爸离婚了”。
　　所以何昭昭总觉得是她拖累了沈望舒，哪怕母亲对她很好，她也觉得这是她亏欠的东西，迟早该还。
　　短短二十多年，何昭昭在这种畸形的家庭教育中长大，从未感受到过爱，她只学会了忍耐、愧疚和冷血。
　　是周灿像一道光一样出现，照亮了她所处的阴暗潮湿的角落。
　　那时的何昭昭懵懵懂懂，只知道偷偷追逐，不敢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向喜欢的男孩子表达爱意，她觉得自己不配。
　　在那段时光里，周灿曾短暂地救赎过何昭昭。
　　也许周灿都忘了，他曾经偷偷给一只流浪猫喂过食，恰好被何昭昭碰到过，后来她便也学他那样给流浪猫喂食。
　　高二时某次恰逢雨天，何昭昭见流浪猫可怜，便趁午休时偷偷将猫抱回了家喂养，还给它取了个可爱的名字，叫“饿了吗”。
　　然后她就将饿了吗关在自己的卧室里，想着等沈望舒晚上下班回来再跟她商量这件事。
　　结果没想到的是，何昭昭下了晚自习回来后发现猫不见了，当时沈望舒在客厅拖地，她身后阳台的窗户是开着的，纱窗都没有关上。
　　何昭昭问她是不是发现了房间里的猫。
　　沈望舒撒谎说不清楚。
　　她红着眼睛指着窗户问：“那窗户是怎么回事？”
　　沈望舒是极其小心谨慎的人，在她身上绝对不会发生这种忘记关纱窗的事情。
　　沈望舒终于承认，却还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是它自己跳下去的，不关我的事。”
　　何昭昭顿时眼泪就涌出来了，滴在沈望舒刚拖好的地上。
　　“那您为什么开窗户呢？”
　　沈望舒神色滞了一下，但很快便拄着拖把厉声指责起何昭昭来：“你还在这里质问我？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为了你受这么多苦，你就为了一只猫这么跟我说话的啊！？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带只猫回来呢，我养你一个都够累的了，还得替你养猫？我就活该给你们何家当牛做马呗！”
　　何昭昭低头哭着，像是之前很多次那样一言不发。
　　“一只猫死了就死了，死了正好，反正我也不会同意你养猫！你要养自己养去，找你那个便宜爹拿钱，别找我要，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跑去学校旁边租房住？你看看谁家孩子跟你似的去哪上学租房租到哪？还不知足呢，自己好好想想吧！”沈望舒快语连珠地说完后，将拖把往何昭昭身上一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一人在原地继续哭。
　　何昭昭想辩解，租房不是她要求的，为她付出也不是她要求的，怎么最后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错？
　　她哭了很久，说不清究竟是为了猫还是为了自己。
　　何昭昭瞧着窗外阴沉的天，觉得她的人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那只流浪猫再度提醒了何昭昭，她不配、她有罪、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甚至觉得她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她不出现，也许沈望舒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大概沈望舒也是这么想的。
　　从这件事后，何昭昭失去了仅有的追逐光明的勇气。


第66章 P66 想我了吧
　　高中那几年, 何昭昭虽然每天都在朋友面前嘻嘻哈哈地，但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所以当老师问起同学们都想考哪所大学时, 何昭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家都能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梦想学府，何昭昭仔细端详过每一个人的神态, 她发现他们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这种信念的感染力似乎也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希冀。
　　何昭昭是冲动型选手, 当天晚上就给自己定了目标——海城。
　　海城是最繁华的城市，所以她要考去海城。
　　等她考到海城了, 毕业后找到一份工作, 就能将之前欠沈望舒的东西都一股脑地还给她。
　　这样沈望舒以后就没有理由再胁迫她了。
　　以前总有人对她说理想跟现实是有差距的，她不信，可真到了海城后, 她却变成了对别人说这句话的那个人。
　　何昭昭开始极度迷茫，索性还好有写作可以作为精神寄托。
　　她不停地写, 一本一本地体会主角的人生，一笔一笔地描绘自己构造的世界，仿佛苦行僧一般, 以笔代心, 渡人渡己。
　　何昭昭还是拨开了那道羁绊最深的枷锁。
　　她终于从那个潮湿的角落挣扎着起身, 最终坚定地对周灿说：“周灿，我要回去一趟。”
　　周灿说：“我陪你一起。”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坚韧与某种力量，像是荆棘中仅存的向日葵, 向阳而生。
　　何昭昭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忽然明白了“有爱似有靠山”的真正含义。
　　虽然何昭昭很想周灿陪她一起，但她还是说：“不行，你还要上课呢, 不能耽误学习。”
　　周灿耷拉下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岔开了话题。
　　.
　　何昭昭很快就回到了西安，却刚好赶上周五下班高峰期，她在海城一般都是躲着高峰期行动，突然碰上一回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加上她拿着行李箱和给沈望舒带的东西，行动十分不便，所以心情有些不美妙。
　　何昭昭脱离了西安后跟沈望舒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告诉了沈望舒她的笔名，让她有机会没事找事。
　　这次卖了版权的事如果给沈望舒知道，估计又得是一顿说道。
　　思及此，何昭昭更加烦躁了。
　　她不耐烦地将钥匙捅进门锁内，与打开的门一同涌现的是沈望舒略显亲切的声音：“昭昭啊，回来啦！”
　　何昭昭神色略有松动，进了家门后发现母亲早已做好一大桌子她喜欢吃的菜等她。
　　“快放下东西洗手去，菜都凉了。”
　　沈望舒说完后用慈爱的眼睛看了她半晌，然后搓着手跑进厨房为女儿盛饭。
　　何昭昭感动不已，听话地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坐到饭桌前。
　　看到桌上的小酥肉，没忍住，偷偷夹了一块吃。
　　小酥肉外酥里嫩，鲜香四溢，是熟悉的味道。
　　何昭昭瞬间红了眼眶。
　　沈望舒盛了两碗饭来，又热络地关心起何昭昭的近况，搞得她有些受宠若惊。
　　结果还是绕回了坑里。
　　“那次抄袭的事解决好了吗？不如你趁着这事封笔吧，赶紧回西安来考个公考个编，实在不行考个教师资格证下来，我找关系托托人把你塞进学校里去当个老师吧？海城房租这么贵，物价那么高，回来发展吧，你这天天写小说也不是个事啊？人家对门那个邻居的儿子跟你一样大，现在在国家事业单位工作，铁饭碗哦，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我供你读大学出来不是让你混吃等死的！”
　　何昭昭热血凉了大半。
　　沈望舒越说越激动，用典型的贬低式教育方法不断地数落着她。
　　何昭昭也明白，她的出发点是好的。
　　可是天底下又能有几个十恶不赦的人？
　　这就是何昭昭不愿意回来的原因，沈望舒偏执了大半辈子，总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她反抗不了，只能跑。
　　何昭昭现在又想跑，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只不过方法有些激进。
　　何昭昭撂下筷子，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北国的寒风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所有人的肉体。
　　何昭昭走后，沈望舒怔愣地看着防盗门，一言不发地将筷子搭在碗边，随后又叹了口气，抄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已经冷掉的素菜。
　　她没碰荤菜，想着等何昭昭回来了再给她热一热。
　　何昭昭此刻在小区门口的树坑旁蹲着抽烟。
　　原来不管哪座城市，树坑边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旁边是她刚才买烟的便利店，老板上小学的女儿帮忙看店，何昭昭让她拿包爱喜，小屁孩玩手机没搭理她，她就问：“你家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