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藏区,时至冬末,仍旧大雪纷飞。
到了傍晚,天地间白蒙蒙一片,能见度不超过十米,牧马人客栈的老板娘准备关门。
机场附近的客栈本就偏僻,来往的过客都是临时歇脚或者被大雪堵在高速路入口,遇到淡季生意就跌了。
老板娘用手肘挡住半边脸,尽量不让冷气冲进鼻子,走到门口去插门栓。
还没插上,只听见“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黑色冲锋衣,带着防护眼镜的女人提着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
是慕葕。
“等等,我关一下门。”老板娘招呼着客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个人从风雪中走了进来。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躬身扛着一个大麻袋,个头大概只有一米六,带一顶雷锋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走路一瘸一拐,很是另类。
老板娘看见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也顾不得等待办理入住的慕葕,冲着那人一阵嚷嚷:“走走走,赶紧走,我这小本生意,可惹不得这些。”
黑衣男小心翼翼地把麻袋放在角落里,把老板娘拉到一边,塞给她一叠钞票:“这不是快天黑了嘛,赶不得夜路你也晓得,通融一下,没有人会知道的。”男人声音沙哑,像是没有抹油的发动机,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着让人浑身发毛。
老板娘摸了摸钱的厚度,半推半就地收下,斜睨一眼站在收银台前背对着她的慕葕,低声对黑衣男说:“崔瞎子,你可仔细点,别给老娘惹事。”
崔瞎子点头如捣蒜,堆了一脸的笑:“晓得,晓得。”说完复又扛起麻袋,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走去。
老板娘走出门左右瞧了瞧,确定不会再有人才把门关上。
客栈里静悄悄,慕葕站在柜台边。
老板娘抓起桌上的一张身份证,一边敲键盘一边说:“只有标间了,你要不要?”
“嗯。”慕葕淡淡地回。
老板娘登记完信息,连带着身份证和一把钥匙推到慕葕面前:“没有电梯,左右两边都可以上楼,厕所和浴室是公用的,晚上别乱走。”最后一句话,故意压低了声音。
慕葕看了对方一眼,老板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接过钥匙和身份证,离开了前台。
*
慕葕提箱子从左侧的楼梯到二楼,刚好遇到崔瞎子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退出来,那里挨着右侧楼梯口,虽然跟其他房间很相似,但没有门牌号,像是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
慕葕看了他一眼,他仍旧戴着墨镜,只是把雷锋帽取了下来,头发油得发亮,后背已经凸起了一个驼峰,出来以后就顺着楼梯口慢慢地往楼下走去。
慕葕的房间是206,屋子虽然简陋,但好在整洁干净。
进屋后,慕葕放下行李箱,摘下护目眼镜,丢在床上的手机亮了,有一条两个小时以前发来的短信,网络不好才收到。
是周超,只有一个字:“好。”
慕葕放下手机,掀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奔波一天,飞机,汽车,出租车,人累了,才晚上九点,就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浴室靠近她住的房间,几步就到了,慕葕简单除了汗味,便擦干身体回了房间。
纵然浑身疲倦,这一觉睡得仍旧不安稳。
夜里不知几点,一声尖叫把慕葕惊醒,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慕葕听见有人争吵,因为隔得近,她听得很清楚,
“我说你们缺不缺德啊,这样的钱也敢挣?”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至极。
“要不是我老婆上厕所走错房间,都不知道我们这一晚上竟然跟死人住了一个客栈。”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有那个‘东西’晚上走不了夜路。”这个声音慕葕听出来,是客栈老板娘,“我这个客栈,往来都是给过路人行个方便,实在对不住。”
“说句对不起就完啦?”男人显然对老板娘的处理方式不满意。
慕葕披上外套,走到门口,抬眼望去,不远处一对夫妻正在跟老板娘扯皮,崔瞎子则刚好从杂物间退出来,随后把门上了锁。
慕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缘由。
住在208房间的客人是一对外地夫妻,妻子半夜起来小解,回去的时候走错房间,误入杂物间,发现里面有个麻袋,那麻袋破了一道口,一只冰冷而僵硬的手露了出来——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装了一具女尸,吓得她顿时尖叫起来。
“你知道崔瞎子为什么长年累月都带着墨镜吗?”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慕葕转身,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正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她是典型的藏族女人,皮肤已经被高原的风吹得有些干裂,但五官却是极好看的,浓眉大眼樱桃小嘴,长像清纯可爱。
女孩儿一边朝案发现场努了努下巴,一边问慕葕。
随后又不等慕葕回答,继续悠悠地自言自语:“听说是有一次犯了忌讳被一具女尸诈尸以后戳瞎了一只眼睛,成了独眼龙。”
慕葕皱眉:“他是做什么的?”
女孩低声说:“背尸人。”
楼道上,妻子被吓得不轻,此刻早已泣不成声,丈夫怒火中烧,还在发飙。
崔瞎子淡定地站在一旁,嘴里嗫嚅着,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老板娘似乎习以为常,陪笑道:“这大半夜的,你们也走不了,将就一晚吧,住宿费会给你们最大优惠。”
夫妻二人听到这里,相互看了一眼,妻子突然也不哭了:“我也不是说要钱……”
慕葕问:“他要把尸体背去哪里?”
女孩有些惊讶:“你不怕?”
慕葕说:“我不信这些。”
“天葬台。”女孩说,“藏族人死了以后大都会选择天葬,停尸数日,请喇嘛念经,由背尸人送到天葬台,再有天葬师举行天葬仪式。”
“天葬的核心是灵魂不灭和轮回往复,死亡只是不灭的灵魂与陈旧的躯体分离,是异次空间的不同转化,西藏人推崇天葬,认为拿“皮囊”来喂食秃鹫是最尊贵的布施,体现了大乘佛教波罗蜜的最高境界—舍身布施……”
女孩像是导游为游客讲解西藏文化一样跟慕葕娓娓道来。
慕葕沉默了一会儿,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女孩愣了愣,没有接话。
“我叫央金。”她突然说,“这家客栈是我阿娘开的,你叫什么?”
“慕葕。”
*
外地夫妻大概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退房离开,崔瞎子则背着他的大麻袋继续踏上了诡秘的尸路之旅。
慕葕吃过早饭,收拾好行李,在大厅坐了一会儿,听见门口有人按了一声喇叭。
是昨天跟她约定好载她去达孜的包车司机多吉。
慕葕推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多吉从车上下来,帮她把行李放进车后座。
“我的行李箱比较脏,放后备箱吧?”慕葕问。
“不打紧,反正后座也没人。”多吉笑着说。
上了车,车子还没发动,慕葕看见央金从楼上跑下来。
央金走到车窗边,
“你要去达孜?”慕葕点点头。
她又问:“那达古寺去吗?”
慕葕说:“嗯。”
央金把一个信封递给她:“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承野哥哥。”
央金的脸上本来就有藏民独有的高原红,说这句话的时候,脸就更红了,像一颗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苹果。
慕葕说:“我不认识他。”实话。
央金的眸色黯淡下来,小姑娘显然有些失望,慕葕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给我吧,我尽量。”
央金乐开了花,笑着说:“谢谢。”
车子开出了牧马人客栈,后视镜里,央金还在跟她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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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葬(二)
高原气候多变,昨天还在下雪,今天就已是晴空万里。
慕葕昨晚被吵醒以后几乎没怎么睡,车子刚上贡嘎高速她就撑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吉把她叫醒。
“前面有个小镇,你不急的话,我想去买包烟。”
慕葕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没有反对,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还有多久到?”她问。
“一个小时左右。”多吉说。
“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久……”慕葕自言自语。
“可不是嘛,一点没睁眼。”多吉笑着说。
车子开到镇上,多吉把车停在街边,随后走进街对面的一家小卖部,慕葕在车上等他。
慕葕趴在车窗上,无聊地打量这个陌生的西部小镇。
镇子很小,一条路能望到头,清晨路边走几步就是卖菜的地摊,蹲着三三两两的人讨价还价。
这里少了大城市的喧嚣,多了一分难得的宁静。
中途,一个国际号码给她打来电话,+33,法国那边的。
手机信号很弱,刚一接上就断了。
慕葕开门下车,从车头绕到驾驶室把车钥匙拔了下来,打算去小卖部看一下有没有电话可以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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