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杖 (甄子姐姐)

　　窦瑶犹豫了一下，只能暂时放弃安保部的追责问题。点了接听键，手机放到耳边：“小棠，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到了？你在哪儿, 我去找你。”吴小棠说。
　　“不了，还是我去找你吧。你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我瞧着方向差不多, 往那走应该能遇上你。”窦瑶说。
　　“也好。”吴小棠没异议, 转头往四面看了一圈，说：“你那能看到摩天轮吗？那下头有个卖冰激凌的蘑菇屋, 你往那里走。”
　　“摩天轮？这么巧，我就在摩天轮下面。你……”窦瑶的话没说完，一眼撞向人群里一个高挑显眼的身影，瞬间愣住。
　　被人群围堵住的那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一直低垂着的头抬起, 视线定格在了她站着的位置。
　　黑衣，冷白皮，骑士扮相。
　　NPC？还是……
　　吴小棠口中的那位“惊为天人”？
　　窦瑶眯起眼，细瞧他。
　　银发，紫瞳，单边耳饰。本就颜值出挑，外加细微的点缀加成，真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一眼望去，不似凡物。
　　很奇怪，与他视线交缠间渐渐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脸，是不是在哪见过？
　　窦瑶心里犯了嘀咕。
　　“骑士”落了伤的嘴角勾起，在对她笑。
　　因这一笑，围堵在侧的众人像是事前商量过的一般，伴着起落的尖叫声，纷纷高举手机对他拍照。
　　不知是不是这诡异的情境造出了什么奇怪的磁场，窦瑶隔着人群看着他，潜意识里被引着想靠近他，想走过去，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
　　冲动情绪作祟，鬼使神差地往那位在的方向迈了一步。
　　正胡思乱想着，她听到手机另一端的吴小棠提了声量“喂”了一声，问：“是信号不好吗？瑶瑶，能听得到吗？”
　　窦瑶回了神，倏地止步。搞不懂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匆忙撇开视线，抬头往正在转动的摩天轮处看，“嗯”了一声，说：“听得见。”
　　近前的人群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尖叫声更甚。
　　窦瑶没往那处看，转身回头，四处找寻吴小棠口中的蘑菇屋所在地。
　　背后有人流涌动，推挤间她被人撞了一下，脚下打滑，险些摔下楼梯。
　　把住栏杆堪堪站稳。还没能余给她一个反应间隙，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管不顾地拽着她往前奔行。
　　手机没拿稳，失手掉落。
　　拉住她的那位反应极快地伸手接住了她的手机，转头撞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冲她粲然一笑，拉着她继续往前跑。
　　沈岑？！
　　真的是他？可……
　　窦瑶看着被他拉住的手，彻底懵了。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由着他拽着自己，跟着他的步调奋力往前奔行。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甩开了身后追逐的那波人。
　　沈岑将她拽至角落，抵在墙边，大喘着气低头看她。像是打算一次把她看个过瘾，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来回游移。
　　窦瑶倚墙站着，贴面距离看着他，嗅到了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是那些日子夜夜伴着她入眠的味道。莫名让人心安的味道。
　　气息调匀了，她用力抽回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话音冷淡道：“看够了没？”
　　他长舒了口气，意味不明的又笑了一下。手机递还给她，看着她拿走了自己的手机，这才斜跨一步站到了她的身边，倚墙挨着她站好。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
　　窦瑶低着头不看他，想就这么走开，离他远远的。原地踌躇片刻，她没动，看着脚下那两道拉长的影子，问：“你怎么会在这？”
　　还能是因为什么？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想见你。”他答。
　　“见到我了，然后呢？”窦瑶问。
　　“然后就能证明，你还在意我。”他说。
　　窦瑶慢半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在这，是为了测试我？”
　　“是我想见你。但，总得有个理由。”他低着头，眼中隐着笑意，温柔回视她：“老冯说，如果你看到我，没有逃，而是向我走来，说明你还在意我。如果你在见到我之后转身就走，那说明我们之间，可能真的……”
　　后半句话他没说，话音顿了一下，如释重负般，道：“你朝我走了一步，我看见了。剩下的路，我可以用跑的。”
　　该怎么回应他这似在庆幸的一番话？
　　看错了？会错意？又或者，就说她也只是路过？
　　明明有很多借口可以反驳他，让他别痴心妄想，让他死心。可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忍心当头给他浇盆冷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说上一次话了。她忽然之间改了主意，不想败了这难得的气氛。
　　窦瑶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他脖子里似纹身的那个图形，问：“你这扮的什么？”
　　“骑士。”沈岑说。
　　“骑士？”窦瑶的手伸向了他的脖子，用指腹蹭了蹭他脖子里的“纹身”。是画上去的，会掉色。指尖捻了捻，说：“看着不像正经骑士。”
　　“吸血鬼骑士。吴小棠说的。”沈岑说。
　　“她给你扮上的？”窦瑶问。话出口，她都想叹气了，这是又问了句废话。
　　他点了点头：“嗯。”
　　“你会这么乖乖听话，任人摆布？”窦瑶又问。
　　“老冯说，我只要听话，就能见到你。”他很乖地答。
　　这可不像是堂堂沈爷会说的话。
　　窦瑶突然有点想笑，抿唇掩饰嘴角的笑意。为防他窥见异常，扭过脸看向别处。
　　“瑶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也绝对不会再做任何一件会伤害你的事，我保证。”沈岑抓住她的衣角轻拽了拽，放软了语调，哄着：“你别不理我。”
　　转性了？可这也太乖了，都让人有点不习惯。窦瑶差点笑出声，忍耐了一下，绷着嘴角回头看他，问：“在跟我低头？”
　　他点头：“嗯。”
　　“谁教你说的这些话？”窦瑶明知故问。
　　“老冯。”他老实巴交地答。
　　窦瑶没绷住，嘴角不自觉上扬，咳了一声，问：“嘴上的伤也是画的？”
　　“这个不是。”沈岑看她在笑，跟着笑。心情不错地抬手触了一下嘴角，解释：“是打架的时候弄的，小伤。”
　　“收着点脾气。”窦瑶说。
　　“嗯。”沈岑看着她，认真道：“我听你的话。”
　　窦瑶没接话，低下头去，看着地上交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
　　沈岑自知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不生我的气了吗？”
　　“再说吧。看你表现，我或许……”窦瑶斟酌了一下，说：“可以考虑一下？”
　　**
　　吴小棠虽约了她，但一个电话后，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
　　其实不用问窦瑶也知道，这定是她和冯沃霖一起策划的，为的就是测试她的真实心意。
　　或许也是这般的试探，让她骤然之间醒过神来。抛开沈岑对她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她对他的感情，或许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如果真的怎么都忘不掉他，那该怎么办？
　　她从前没余出精力细思的那个问题，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过，可她怎么都寻不到答案。她有些慌了。
　　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沈岑一直跟在她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不上前，不打扰。
　　待她回到了车前，坐进了车里，他才止步。
　　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她。
　　他像是真的在努力为她改变。这一点让窦瑶更无措，连怨恨指责他的借口都快消失了。
　　她的视线在后视镜处短暂停留了数秒，催促司机：“开车。”
　　**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窦瑶望着车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划开屏幕，浏览新消息。微信显示有好友添加提醒，她点开了那条消息。没有注明自己是谁。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凑近拍下的小蜜蜂发卡，拍摄水平不怎样，背景有点糊。但仍能依稀辨出后面两根竖起的手指。
　　窦瑶学着那个图片里的手势跟着竖起两根手指，比划着在眼前晃了两下。
　　这是比了个二？有点傻。
　　她不由笑了一声，盯着那张头像图片又看了一眼，注意到那只手的手腕上箍着一根黑色小皮筋。微信名是……SC？
　　沈岑！
　　猜到了对方是谁，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加速跳动。按灭手机屏幕，跟拿着块烫手山芋似的丢开了手机。
　　手机被丢到另一侧的座椅上，弹了一下，静躺在那里。
　　窦瑶屏息凝神，盯着那个手机看了会儿，犹豫要不要点下通过？
　　通过？疯了！还是直接忽略掉好了。她很快驳回了之前的那个荒唐想法。
　　拍了拍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当没看到。
　　对，没看到。刚刚看到的都是假象！假的！
　　她说服了自己。伸手拿手机，打算看会儿工作报告换换脑子。也省得自己一直瞎想。
　　手指刚触到边框，手机铃声响。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它永远不会堵车。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