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让他搬吧。”岑念答应得很痛快,“现在还不到晚上,而且我们这里也有东西要托运。”
而且现在留个好印象,明天坐地起价时就更能理直气壮了。
平日里异常寂静的公寓顶层这天下午出奇的热闹。从相对的两扇门里,各自进|出着专业的搬家工人,分外用心地搬运着家具和日用品。
不过对门的进度显然要慢的多:文思思这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对面的工作人员还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从长绒地毯到古董镜子,甚至还有这个季节难寻的蓝色无尽夏绣球花。一件件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电梯里拿出,又安置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看得出房子的主人品味不错,但似乎急于将它布置成能即刻入住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
文思思从岑念身后探出头来,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由衷感慨:“这人有点儿家底啊!”
“要是来的是个姑娘,说不定我跟她还能交个朋友。”岑念倚在门框上,同样喃喃自语,“好多东西都极其符合我的审美……天哪还有老式座钟!”
这种有点年岁的文艺老东西不多了。她在外跟行程时,偶尔会抽出时间去当地淘一淘,大多数时候还是抱憾而归。阴差阳错,眼下却居然遇到跟她一样对这些老古董感兴趣的人。
岑念顿时对这位神秘的新住户好感度又高了一点。
当艺人助理其实是没有休息日这一说的。即使是放假时间,遇到情况也要随叫随到。岑念跟文思思吃完晚饭,正窝在沙发上准备找部无脑剧来看,DK娱乐那边视频会议的通知又来了。
岑念:“……”
她苦大仇深地接通电脑,屏幕上的聊天房间里已经有了三四个小框框:经纪人,公司代表,几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同事,还有左下角像个逃课的不良学长一样,正面无表情不知道想什么的江与臣。
她嘴角突然不受控制地翘了翘。
“开这个视频会议不是为了别的,啊,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经纪人清了清嗓子,眼中放出兴奋的光,“《心间酒》剧方跟公司接触过了,刚刚邀请江与臣去参与角色试镜!”
“那现在舞蹈练习可以往后推一推,是吧,大家配合艺人的工作安排。剧方发来了一段剧本,我邮箱给你传过去了……”经纪人猛地提高了嗓音,“江与臣!说你呢!”
“我在听。”
貌似神游天外的清隽青年举起了手,语气冷淡,“已经查收完打印拿到手里了。还有别的事吗?”
经纪人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倒,倒也确实没有。”
“噗。”
岑念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与臣那双黑曜岩一样的眸子隔着屏幕看了过来。
他凝视了岑念片刻,又重新低下头拨弄手机,不知在忙些什么东西。
耳机里经纪人的唠叨还在继续,岑念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笔记。三秒钟之后,面前的手机屏却突然亮起。
她低头,发现是屏幕里的不良学长发来的信息。
JYC:明天有时间吗?
JYC:有东西想送给你。
第49章
细长的中性笔在手里转了两圈, 冷不丁失去平衡,脱手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手的主人匆忙把手机放到一边,弯腰去捡那根不知滚到哪里去了的笔。娇小的身影一缩, 就像兔子回到地洞中一样, 突然在屏幕上就没了踪影。
有趣的人类。
屏幕前的江与臣从聊天房间的右上角收回视线, 把高领毛衣一拉,径直蒙住半张脸, 冷冽的双眼中闪过无声的笑意。
需要他直接参与的会议内容虽然已经结束, 经纪人还在那边跟其他人絮絮叨叨,没有停下的意思。
出于尊重,他不好马上走人。但电脑屏幕旁已经立起了另一个平板电脑。视频正以0.5倍速的频率播放着, 赫然是《围巾编织教程》的入门教学。他在桌子底下拿起两根毛衣针, 笨拙地模仿着视频里的手法。
攒了小半个月的兔毛,洗一洗纺一纺,也就收回了两团毛线, 围巾都没法织个长的。他曾经想过多薅几爪子毛, 最后也没能下手:万一之后再有以动物形态出现的机会,像个没毛的秃兔子一样就太难看了。
短就短。
岑念要是识相的话,就给他好好珍惜着点。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围巾。
……虽然她如果就是嫌丑不戴,他也没什么办法。
桌子很高,下面有足够的空间,够他拿着两根毛衣针织了又拆,拆了又织。没人知道屏幕上看似一脸冷峻陷入沉思的江与臣, 摄像头外的手上正七扭八歪地缠着银灰色的毛线团。
屏幕无声亮起。江遇舟又发来了信息。
北方的狼:手续已办完。室内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可以直接入住。跟对面那户约了明天下午的时间,见面再详谈他是否愿意出让吧。
北方的狼:其实按我的意思,这太仓促了, 也没必要。她是不是还没正式跟你在一起?
拿着毛衣针的手一停。
江与臣垂眼思索了片刻,把腿懒散地往桌子上一搭,低头回信。
JYC:知道。但我不想等。
江遇舟发来一串省略号,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几分钟过后他又联系江与臣,说一切交接完毕,钥匙放在公寓管理员处。对细节不放心的话,今夜可以去看看。
江与臣瞥了一眼挂钟。
漆黑尖锐的指针恰巧向前走了一格,笔直地指向“9”的方位。
时间倒也不算太晚。
视频会议结束得恰到好处,聊天房间里的方框接二连三地变成漆黑一片。他在毛衣外套了一件飞行夹克,起身从电脑前站起来。
别墅内暗沉沉的,不过庭院各个角落里早已亮起了荧黄的地灯。一道修长的身影地拂过室内纯白的地毯和满庭稀疏的树影,坐进车里扬长而去。不到二十分钟,黑色越野车就低调地停在市中心紫云台公寓的楼前。
早在楼门口等待的公寓管理员上前,殷勤地替他认证了身份。
“欢迎您前来入住。”
电梯一路上行,管理员很有职业素养地开始向江与臣介绍,“公寓安全方面您可可以放心,这里保卫工作向来严密。日常有任何需要,管理都可以提供相应服务。比如餐厅预订,鲜花送达,还有——”
“那就每天送花过来。”江与臣倚在厢壁上交代,“明天换蓝绣球和垂丝海棠,没有就换上其他应季品种。”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冷硬的语气多了一丝柔和,“……但百合花不可以。”
管理员一愣神,低声答应下来。
电梯叮地一声响,银色的门无声向两边滑开。再向前几步,走廊两端各出现一扇颇有分量感的大门。江与臣在管理员的带领下向左走去,只是转身的一刹那,他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空气里隐约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地方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江与臣迟疑了片刻,还是抬脚朝自家公寓门口走去。
高吊顶,大平层,露台外还有繁华的江景。室内装修的情况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东西布置得也算整洁漂亮。他在公寓里转了一圈,开口向管理员提了几处改动的细节,抬脚向露台走去。
玻璃围栏跟隔壁离得很近,两边露台距离不过隔了一米左右。从他站的地方,甚至隐约能看到隔壁阳台的光景。
月下又一阵微风吹来。他转身欲走,身体却突然定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
角落里的管理员不安地上前靠近了几步。
市中心寸土寸金,住在这栋公寓的人更是非富即贵。他跟不少业主打过照面,各种脾气的人都能一一应付,却从没见到有人如此失神过。
夜色苍凉,少年背后映着清辉似水的月光,那张英俊清隽的侧脸却冷得可怕。微风露台上猎猎吹过,拂动他凌乱的额发和鸦黑的睫毛。他却动也不动,双眸紧盯着隔壁露台的方向,扶着栏杆的手已然爆出青筋。
“先生?”管理员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您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他恍若未闻。良久之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人似是在回答,又似在喃喃自语,微微垂下的肩膀莫名让人想起即将被积雪压垮的松枝,“……一个本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味道。”
“可她明明……”
管理员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这位人气万千的偶像再说什么。他只是站在风里,怔怔地望向隔壁的方向,让人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良久,江与臣终于朝角落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管理员站到自己身旁。后者按捺着狂跳不止的心跳,战战兢兢地走到露台上,却莫名地不敢抬头。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比起人,反倒更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大型食肉动物。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我耐心不多。”
头顶传来的声线很好听,透着淡淡的磁性,然而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前,那股令人透不过气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