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有人会关心自己的这些事情,现在突然被提起来,倒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来。
她双手环抱,沉吟片刻,“倒是碰到一个不错的对手,棋艺很有水准,不在我之下,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碰到了。”话里不免还有些惋惜遗憾,能让她称赞的说明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封晏点点头,斟酌着开口:“女孩子?”
兮也摇头,“师兄,人挺好的,比我段位高,不过可惜了不是专业棋手。”
话音甫落,封晏的眸色渐深,眉峰微蹙,像是滴了墨一般氤氲开来,染了一池净水。
强压下心里的挣扎,他摩挲着手指,淡瞥过来语气平和:“回去和我下一盘?”
兮也有些讶异,“你不是不下了么?”这事儿说起来跟自己还有点渊源。
小时候能和兮也讲上两句话的除了倪尔就是封晏了。
倪尔是个黏人精,自觉会去找兮也玩,而封晏是少有能和她下上两盘棋的人。那时候长南巷里他们是邻居,也算世交,常常聚在一起,兮也虽比封晏小了六七岁,但也是点头之交。
兮也不说话是天性使然,而封晏那时候正是学生时代喜欢耍酷叛逆的年纪,觉得不说话是一件很有个性的事情,两个不说话的人放到一起憋不出一个屁来。
长辈们让封晏照顾她,可兮也又只知道下棋,有人的时候跟别人下,没人的时候跟自己下。封晏只觉得小孩子这样就太不可爱了,决定逗逗她,刚巧他小时候也被老头儿逼着学过围棋。
他就跟她下了个赌局,谁输了就要被棋子弹一下,一开始兮也不同意,觉得这是亵渎了她喜欢的围棋,可当时毕竟只是七岁的小屁孩,让封晏那么一忽悠也就同意了。
结果没想到兮也这小屁孩这么当真,第一把就赢了他,一个小女孩手劲大的不行,一颗劣质棋子就留下了封晏如今额角的细微的疤。
因为这事儿兮也被罚了两个礼拜的抄经书,本来封晏还觉得这对一个小孩怪残忍的,想替她求个情,结果爷爷一拐杖让他陪着兮也跪了两个礼拜的祠堂。
封晏一听到兮也这问话,脑海里就浮现出当时的画面,简直不堪回首。
“下,怎么不下。”
他曲着尺骨茎突的手,轻哂:“这是觉得我不如你那好对手了?”语气里不难听出有些微自嘲和挑衅。
兮也不自觉皱了皱鼻子,总觉得这人在内涵自己,内涵她不公平对待么?那就回去让他见识一下公平呗。
“没有,下,我一视同仁。”她可从来不搞特殊,绝对给他想要的公平对待。
话说完,周围陷入死寂,坐在一旁的特助张章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总感觉这氛围有点瘆人,考虑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或者上点吃的,兮也眼罩一拉,随意摆摆手道:“睡会儿,到了叫我,谢了。”
下棋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脑力消耗和心理战太累,一天没合眼了,此刻黑暗让她觉得异常有安全感,才拉上一会儿,就已经梦遇周公了。
封晏看着身边骨肉匀停的手片刻,抬手把灯光调到了最暗,顺带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
张章蹑手蹑脚的走到过道处,用气音叫封晏。
小心翼翼地从缝隙空地走出来,回头看了眼仍然安睡的兮也,把张章拉到隔间。
张章这才低言,“集团事务需要您签字。”
“这个我回去会处理。”
“还有公司对于收购华洛电子还有人存在异议,是否需要召开会议?”
他轻叹气,锐利如鹰隼的眼中难得流露疲惫,“三天后,开会。”张章点头明白,将通知下发。
自从大哥封寻的身体大不如前后,集团好多的重担就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肩上,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兄弟之间明争暗斗,高宅大院全是明枪暗箭没有情感。多少人推测这是要拉踩上位的架势,集团里不服的老人太多了,有很长一顿时间里都不听安排,甚至明晃晃的表示反对,直接挑衅的更有之。
封晏一次也没有发火,仍旧一副谦逊温和的样子,可是熟悉的人知道他这是做事前最惯用的手段,用最温和可亲的脸,使最凌厉干净的剑,完了还得给你安排个好的离开理由,表面上没人能看出什么,只有被白刃肃清的那一拨人才知道他何等冷漠心狠。
先礼后兵,最是可怕温柔刀,偏偏旁人还觉得他笑意和煦,另一方面还能笼络一大拨改观的人。
笑面虎这个名号下面自是不能少了封晏的名字。
慢慢步入正轨后,大哥希望他能全权接过他的位置,封晏一直没同意,因为这个两个人僵持了有一年之久。
他有自己的从业方向,他就没打算接管集团,最开始是从事投行的,一直是做风险投资和投资分析的,来接手房地产开发及酒店管理实在让他稍有抗拒。
不过现在看来大哥的身体状况并不尽如人意。
发愁之际,身后低微传来细细的嘤咛声,封晏快步走过去。
*
似乎是梦魇,兮也胶着的双眼怎么也睁不开,身后有好多好多狰狞而扭曲环绕的手,似水草一般纷乱繁杂,那尖锐而令人悚然的声音从深渊里刺穿耳膜,一声一声要把她永远困住,一切都在告诉她,自己没资格去假装一个普通人。
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胡乱扒拉掉了,细密纤长的眼睫在微黄灯光的笼罩下颤抖着,深邃的眼眶周围沾染着朦胧水渍,轻轻拂过,滚烫刺痛。
封晏单膝跪在兮也座位旁边,皱眉不言,一手倾覆在兮也裸露在外的手背上轻拍,回身睇了眼张章,立马知会离开。
兮也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皱在一起的眉心松了许多,泪渍也被擦干。
睡的太沉导致她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都有些迟钝,头脑昏昏沉沉的,对周围的事物也不太有感觉,唯一知道的就是封晏说到地方了。
睡醒后习惯性的抹了把脸,这睫毛上怎么还有水呢?
兮也有个不确定的猜测,她迟疑着看向封晏,难得讲话声如蚊呐,“那个……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背着光的男人被烙下清冷朗隽的轮廓,他扬眉调笑:“什么行为?哦,你说要抱我来着。”
看着他略微恶劣的笑就知道他在骗自己,没有感情的呵呵两声就走到前面去了。
*
“少夫人,少爷。”老头儿还真是老当益壮,这速度真是让他甘拜下风了。
本来还想着今天回来也已经半夜了,明天再回老宅,现在看来是没办法推脱了。
“谢谢。”兮也屈身坐进了后座,封晏看了眼拉门的人随后也坐了进去。
门甫一关上,前面突然凑出两个脑袋,“欢迎回家!!小婶婶!”
“欢迎回家!姐!”
第5章 蓄谋(修) 你够老了
兮望抱着小糯米团子看着车后座两个冷淡脸的人,场面一时静寂。
还是小崽子伸手看向兮也,“小婶婶不抱抱我吗?我软fufu的!”水晶葡萄般澄澈的眼睛眨巴眨巴直直的看着兮也。
她刚从懵智的深度睡眠里缓过神来,一时有些迟钝,小孩子哪会想那么多,只会觉得是受到了冷落。
扁着小嘴可怜兮兮的说:“爸爸说,小婶婶回来就会有自己的小宝宝了,所以就不喜欢小元宝了吗?”
兮也表情怪异,伸手从兮望手里接过小孩儿,捏捏她的小鼻子,“没有,只有小元宝。”
似乎是不相信,小元宝迟疑的看向封晏,小胖手揪揪他的衣袖,“小叔叔,真的吗?”
男人突然轻嗤,眸中似落入斑驳碎星,笑意不达眼底,略过小元宝落在兮也身上,“说不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个小小元宝。”
兮也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雨点般的哭声渐渐如雷,在耳边不歇的响着,小孩子真性情,说哭就能哭,边嚎边打封晏:“小叔叔……小叔叔要欺负……小婶婶!!打……嗝!打洗你!”
兮也、封晏:???
问了半天才算搞明白了,前几天听隔壁的爷爷逗她说她是江流里漂来的,被爸爸妈妈捡回家了。一下子就激起了小孩子对自己的出现的好奇,追着问个不停。
封寻又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元宝也算是他中年得子,来之不易,对着这个女儿压根没辙,家里的长辈们虽明白,但也不知道该如何用小孩子能接受的理解来说给她听。
后来还是小元宝她妈,也就是大嫂易西跟她做了解释,就变成了现在小元宝嘴里的:是爸爸欺负妈妈才有的她,但是呢是妈妈自愿的。
好不容易把她哄得不哭了,现在就死瞪着封晏,完全把他当成了绝世仇敌的架势,稍微靠近兮也一点都不行,一靠近就呲牙,像只奶凶的小老虎。
兮也摸摸她的小脑袋,耐心的说:“小元宝要不要睡一会儿?小朋友要早点休息才能长高高哦。”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按平时的作息早就休息了,说是一定要来接她才被带着来的,兮也哄着她,刚刚哭了一会儿也有些疲累了,须臾之后就睡着了。
把小元宝放到宝宝座上,兮望踟蹰着低低开口:“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回家。”他低垂着眼也不敢正眼望她,只是逡巡着望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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