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临近考试,我也没有心思去过问奶茶店的事情,整日都闷在屋子里看书。这个学期丢了太多的功课,不努力看,势必会挂科的。有的时候看累了,我就玩弄手机,大多的时间我都会尝试拨打萧嘉懿的电话,我期待着他的电话能打通,期待着他告诉我他在哪里,期待着这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从此以后,不必牵肠挂肚。
但是手机里总是重复着僵硬的声音。于是,我只得丢下手机,继续看书。经济类的课本深邃难懂,我经常会不知不觉地走神,思绪万千,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发呆也会成为一种上瘾的依赖。
临近中午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敲门。起初,我还心存好奇。后来,一听见着敲门声我就知道又是送外卖的来了。当然,肯定不是我叫的,而是唐齐铭。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从房间里走出来,签字付钱,然后提着外卖往卧室走。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看见他胡子拉碴的样子,还有日渐憔悴的身影。我试图跟他说话,但是他都不理我,也不看我,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客厅只剩下我自己,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出来过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习惯了日复一日的快餐。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曾告诉我,他是不吃这些东西的。而现在,这些东西统统变成了他的主食,他每日都面对着相同的食物,相同的味道,吃到最后,除了渐渐满足的饱和感,一无所有。
我做好饭菜的时候总会去叫他,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只是尽善尽美地把每一道菜都烧得色香味俱全。小时候的苦难没有白受,我能干练地煲海带排骨汤还有烧各种菜肴。食物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去,我希望它们能飘过客厅,飘进唐齐铭的房间里,我希望他能走出来,坐在餐桌旁,尝尝我的手艺。
但是他没有,哪怕我去叫他,他都没有出来。
我知道,他憎恶我,他厌倦我,他只是躲着不想见我。
所以,最后往往都是我一个人独自面对热气尽散的菜肴,筷子和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也只有这声音陪着我吃完每一顿饭。
这样过了两天,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了。
“唐齐铭,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尽量保持声调的平缓。
他在吃汉堡,大口吞食的样子仿佛饥饿了很久。
我忽然就觉得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好不好,我们不吃这些东西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的。”我走进他的卧室,拦下他手里的汉堡。
他推开了我,用足了很大的力气,我险些摔倒在地。他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吃汉堡,视我无睹。
“唐齐铭!”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求求你,不要这样了。”
他继续咀嚼食物,侧过脸看了我一眼。
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暗流。
是憎恶,还是厌倦,还是鄙夷?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难过,难过自己亲手造成了这一切,难过所有的光阴都背我而去,除了眼泪,我无法触及到任何的东西。
“求求你,唐齐铭,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只顾着哭了,眼泪簌簌地往下冒。
他也不理我,只顾着吃汉堡。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遍接着一遍地哀求他,但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他吃完了快餐,喝干了可乐,然后躺在了床上继续睡觉。
自始自终,他都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厌倦我。我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只顾着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往哪里走,怎么走,都听任自己的思想,我们甚至都不会想想这样做,会对别人产生怎样的伤害。
在我快要走出他卧室的时候,他叫住了我,“江蕙,”他说,“我不怪你。”
我一时就不知所措了。
“后天我就要走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我能看得见他卷缩在床上的身体在抽动,“我又得去面对我的父母、我的家庭,还有我逃脱不掉的宿命。一年了,我一年没有回家,没有跟他们联系,我逃脱掉他们安插在我身上的担子。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自由了,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得回去。”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是他没有。
他缄默地躺在床上。卧室里没有光线,他把窗帘拉得太紧。我开始怀疑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彻底暗了下来。
我伸手去开灯,他拦住了我,“江蕙,不要……不要开灯。”
他的声音沙哑,我听得清清楚楚,“对不起……”我说。
他叹了口气,“江蕙,我说了,我不怪你,这是我的宿命,我不怪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走到他床边坐了下来。我去抓他的手,他把手背在身后,他躲开了。
“江蕙,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手臂上的刀疤,你总是拿它说事。实际上,这个刀疤也的确是跟王馨蕊有关系,或者说,是间接关系,因为我并不是爱她爱得深沉才自残,其实,我并不爱她,一点都不爱她。”他停顿了几秒,“在你面前,我从未跟你提起过我的家人,那是因为这是我藏在心口里的伤。谁愿意揭露自己的伤疤呢?可是,这道疤痕却与他们紧密相关,是他们逼着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才换来现在的生活。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很少回忆往事,因为回忆快乐或者痛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个人,所要面对的是以后,是未来,而不是过去。但是,我愿意为了你回忆我曾走过的路,我怕以后,我是说以后,我离开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他说,“一年前,我爸爸的公司在订单上出现了问题。我不清楚是什么问题,经济类的问题我总觉得复杂。反正就是,他亏损了很大的一笔钱,公司的一半股权都快被要收购了。你学的是经济类的专业,你应该明白,一半的股份都被收购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我爸爸要亲眼看着自己从这个公司的董事长的位置上滚下来,要亲手把自己的公司拱手让给别人。这对一个年近50岁的男人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他辛辛苦苦操劳下来的事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让给别人?于是,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江蕙,你相信不相信,人,有的时候是最自私的生物。往往,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舍得‘卖掉’。中国自古便是如此,权贵用儿女的婚姻来巩固彼此的地位,贫困人家用儿女的自由来换取生活的保障。我以为这些交易早已存之于古,可是我没有想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这种交易。”
他的声音幽幽地从黑暗里传出来,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种破碎的绝望。
“我想你都能猜得到了。是这样,”他说,“王馨蕊的爸爸和我爸爸算得上是世交,不同的是,我爸爸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把小公司做大,而王馨蕊的父亲靠的是他老子。但是,这并不阻碍他们在商业上的合作和交流。你也知道,做生意的人看重的只是利益,这是这个世界的通病,大家为了钱甚至会出卖自己的良知,更别说什么人前人后、虚情假意、两面三刀,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爸爸把我‘卖’给了王馨蕊。说‘卖’有点过分,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被定了婚。在我高考之后我爸爸才告诉我,他还告诉我不用担心考的好或者不好,他会花钱把我弄到美国或者加拿大读大学,只要我愿意,他都会帮我安排好一切。我不喜欢就这么过着被人安排好了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说白了,就像上好发条的钟表,一圈一圈地摇晃,整个路线就是一个圆形,也就没有了起点和终点。所以,到填志愿的时候,我偷偷地跑到了学校,填了所我喜欢的大学、填了我喜欢的专业。在交上档案袋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人就这么一辈子,如果过得不是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不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那么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呢?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爸爸正帮我办出国留学的各种证件。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跟我嘱咐出国之后的种种详情,我心不在焉的听,其实,我是在心里筹划着该怎么跟他摊牌。等他准备去睡觉的时候,我拿出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只是说,爸爸,我想过我自己喜欢的生活。”
他停顿了片刻,呼吸声伴随着心跳声此起彼伏。我去抓他的手,他没有缩回去。于是,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心里攥满了汗水,湿湿的。
“后来,我和我爸爸大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他一个人在吵架,在咆哮,而我只不过安安静静地承受这场暴风骤雨。我知道,我逃不掉。他骂我没出息、不知进取、没有抱负,他骂我窝囊、懦弱,不配做他的儿子。我只说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刺伤了他的心,我说,既然你那么伟大,何必要拿我的生命做交易做赌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抓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往手臂上划,鲜红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我的手腕里冒出来。我爸爸吓坏了,很多人都吓坏了,我清楚地听见我妈妈发出尖叫声,可我却不觉得疼,一点都不觉得疼,我只是觉得自己解脱了,不过被人牵着脖子过自己不想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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