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医生瑶回家 (生菜队长)

　　消息刚刚发出，齐梓妤给她递过来三张草图，全是大面积留白的风景图，估计是用来给静态展布景做的准备，需要苏绮瑶帮着勾线。
　　接过纸张，一手拿笔一手攥手机，每画上两笔就看一看微信有没有新消息。
　　“要不……我给你讲讲我的患者吧？你的小说不也有问题涉及么，就当多了解一下。”
　　【老菜头儿：好啊】
　　说起患者，周正的话就变多了，那是他的领域，不需要思考太多就能将话题延续，既然小孩儿有兴趣讲给她听听也无妨，那么保护好患者隐私就是他唯一要注意的事情。
　　所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病患都没有名字，全都变成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小女孩’、‘有位患者’和‘还有位患者’。
　　苏绮瑶听得入神，周医生讲了很多他从前没有听说过的医学名词，很多作为学生的她不了解的事实，不知是在哪一个瞬间让她觉得……就算是自己看了再多的社会新闻和医疗剧，也还是低估了医生这个职业。
　　电视剧里的连轴加班，周医生有，连站一天五台手术，周医生有，人在外地打个电话就要赶回医院，周医生也有，连挨打都不落下……
　　周正说起自己第一次挨打的经历时，语气很轻松，完全是当个笑话讲给苏绮瑶听的，可苏绮瑶没办法当成玩笑来听。当她问起‘难道你还被打过很多次吗’的时候，周正的回答更让她感到窒息……
　　“没数过，但毕竟我在医院好几年了，多被打几次也不奇怪。”
　　“为什么不奇怪？打人就不对。”苏绮瑶越想越生气，气到打字都不痛快，非得对着话筒喊出来才算完事，“怎么听你的口气，这还成家常便饭了呢……”
　　“嗯……算不上，但是……你信么？医院里的每个人都挨过打。”
　　苏绮瑶哑口无言。
　　周正接着说：“我的导师在带我实习的第一天说过一句话，‘挨过打的不一定是坏医生，但没挨过打的，连医生都不是’。”
　　‘老菜头儿’久久没有回应，周正也不再继续，可能……她的单纯还无法让她承受如此负能量的认知，毕竟连自己这个毫无干系的人受伤都要炖骨头汤，心得软成什么样。
　　她的世界非黑即白，认定你是白是好，会偏心地疼。
　　【周正：是不是吓到了？】
　　【老菜头儿：还好……】
　　【周正：不说了】
　　重新换回语音，周正轻声安慰着：“正好我也不想说了，不是什么好回忆。不如让我看看你的画？我记得你也是设计专业吧，还没看过苏老师的大作呢。”
　　“嘁……”苏绮瑶知道周医生在安慰自己，但她已经听到，这篇不是那么好翻的，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却久久不能平静，那个自己摸不到的领域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危险。
　　【老菜头儿：我不】
　　【老菜头儿：周医生】
　　【周正：怎么？】
　　【老菜头儿：你在选择当医生之前，有想过会面对这些事情吗】
　　【老菜头儿：怕过吗？】
　　不知怎的，周正突然感觉话题变得很沉重，说话也变得很谨慎……
　　他没有直接回答苏绮瑶的第二个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说：“想过吧……但……始终会有很多是意料之外的。如果怕就不去做……不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也是，苏绮瑶笑了笑。
　　自己怕是问了一句废话。
　　她由衷地希望，这么好的周医生可以一直平安健康、无灾无难。
　　【老菜头儿：向周医生看齐！】
　　【老菜头儿：嘿嘿嘿;-)】
　　趁着周医生还没回，她又补了几个字发出去。
　　【老菜头儿：小苏同学保护你~[呲牙]】


第22章 我有一个朋友……
　　“……小屁孩儿一个, 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老菜头儿：搬板凳，坐医院门口, 守着？[呲牙]】
　　【老菜头儿：实在不行……坐办公室门口也行】
　　“然后拽着人家的衣服哭着说，别打我？”
　　【老菜头儿：！】
　　……
　　虽然周正嘴上说得轻松，表现出自己无所谓、理智的状态，但内心却因苏绮瑶说要‘保护’他的那番话感动，心防已经被冲得七七八八。
　　仔细想想，她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身体素质拼不过别人，算不上肩不能扛但也没多大力气，心里又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在周正接触过的人中应当属于弱势群体了, 可能就是因为她这样的身份, 那番‘豪言壮语’才格外动人。
　　两个人的对话因为苏绮瑶要和她的学姐忙毕设而告终, 周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仰头盯着天花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刘汉青下班回家, 推开门叫他出去吃饭，他才发现自己这一下午除了发呆和聊天什么都没干。
　　“你是不是不舒服？”刘汉青看他状态不对, 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有没有发热？要不要回院里看看？”
　　周正摆摆手说：“不用, 没事，我就是难得休息，愣会儿神。”
　　“哦……”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行吧……”
　　只有周正自己知道, 刚才的话只不过是脱口而出用来应付刘汉青的，和休息恐怕没什么关系，他可能是真的不对劲。
　　最近和小孩儿聊得多, 人嘛，都有一个惯性，既然聊得多可能心理上也会有一个情感倾向，和苏绮瑶的相处让他很放松，不知不觉就会和她再多说一些、再多一些。
　　除去导师和同事，他还没有主动和谁分享过自己在工作中的趣事，当然，也包括令他难过的事，即便是和父母也没有。
　　那天之后，两个人之间似乎形成一种默契，我今天做了什么、计划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包括那些零零碎碎不值一提的，只要想起来便都会上微信说一句：周医生！我第一次缝扣子！
　　诸如此类。
　　一个忙着养伤，一个忙着上课和毕设，两个人的作息仿佛对调，苏绮瑶变成了更忙的那一个。
　　周正经常会收到她发来的照片，可能是随手一张草稿，可能是乱糟糟的桌面上一个未完成的部件，也有可能是‘工作’之余两个小姐妹一起吃的饭。
　　[周正：精彩]
　　这是周正对自己最近生活的感受和评价，他学着像苏绮瑶一样，用只有自己能懂的形式发了一个朋友圈，夹在一堆学术论文、医疗重大突破等公众号文章中，格外显眼，也格外容易被忽略。
　　短短两个字，如果刷朋友圈刷很快的人一扫就会跳过，完全注意不到。他的联系人明明有将近两千个，但发出去二十分钟却毫无动静。
　　最先打来电话的还是亲妈。
　　“正儿，忙呢？”
　　“没有，妈，我休息呢。”
　　“哦……挺好的。”
　　“刘女士，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吧。”周正太了解他妈了，有时间刷朋友圈还不如跟姐妹跳舞搓麻的主，无事是登不上这三宝殿的。
　　不过刘曼肯定不会轻易承认，她慢条斯理地说：“瞎说，妈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这么长时间也回不来家，不知道多打几个电话报平安，你个没良心的……”
　　又来……
　　我天天没良心啊。
　　周正是万般无奈，车轱辘话来回说，那车辙都能当化石一样展出了。
　　“妈……”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说工作需要，没办法，妈这不是想你了么？对，还有你爸，主要是你爸想你，非让我给你打电话。”话题一转，“你要是学会多发朋友圈，妈也不至于非得打这个电话，看手机不就知道了么？你啊，大了，妈也老了……”
　　“妈……”周正又叫了一声‘妈’，比刚才更加的无奈，因为他知道这是刘女士开始‘演讲’的第一步。
　　“妈怕打扰你工作啊，也就只能通过这些圈啊什么的了解你，不知道你在那里过得好不好，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啊。”
　　“能，您放心。”这绝对是实话，二医院的同事都快拿自己当国宝似的供着了，“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条件没有您想得那么差。”
　　刘曼不放心，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没有任何说服力，打从上学起就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真出点什么事向来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
　　“你让妈怎么放心啊！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你，你说你要是有个女朋友、你要是结了婚，妈也不至于这么担心，至少有个姑娘能陪着你，能管着你好好吃饭，你也有个人说说话。”
　　“……”周正心想，女朋友没有，一直说话的姑娘倒是有。
　　但这话他没敢跟刘女士说，说了非得刨根问底，认定自己喜欢小姑娘要他赶紧带回家。自己已经麻烦苏绮瑶一次，不能再麻烦第二次，何况‘见家长’不是小事。
　　“妈也不是催你，就是建议，建议啊，你也该考虑考虑了。过段时间妈帮你物色几个……”
　　“妈！”直觉告诉周正这个话茬太危险，不能随便接，“咳，您先等一下，我还得去趟医院，先不跟您说了，下班我给您发消息。”
　　挂掉电话，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顺手把之前莫名其妙发出去的‘精彩’删除，连同发圈时从心间一划而过的暖流一起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