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蜜儿回国之前主动联系叶昭,让他做她的保镖,叶昭才来到锦州。
一个月的深挖调查,根本拼凑不出蜜儿从前的生活轨迹,她在那个研究室呆了多久,是怎么离开的,又怎么会碰到沈老爷子,她又为什么会答应沈老爷子的要求……他统统都不知道。
他当然想过问她,然后听她亲口告诉他。
但其实,他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并不希望她因为要说给他听,而多一次深刻地回想起那些事,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哪一天她能自己主动开口。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还是会不遗余力地查下去。
他很快就会知道温云澜所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蜜儿在云城会是一个“死人”!
他想知道所有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更滴水不漏地保护她,一生一世。
宋蜜不知男人心中所想,她自己心里头也还压着没有问出口的疑问。
霍清珏吐血倒地的时候说了一句,是温先生。
她当即就明白了,这个温先生,必定指的是温云澜。
一个月之前,掳走他们的幕后主使人是温言颜,等他们逃出来那天,却被温云澜派来的人半路劫下。
这其中的曲折其实也不难猜测。
温言颜软禁她,自然是为了折磨温宴礼。
温云澜是自己查到了他们的下落,还是温言颜因为瞒不下去所以告诉了温云澜,想让他帮着善后,她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如果当时她跳车求救没有成功,温云澜的人会把她带到哪里?对她做什么?
是直接把她送走,还是让她秘密消失?
而此刻重新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呢?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他在其中承受了什么?
这几天了,她竟然都没有开口问他。
怪她!
她自己惯于隐瞒,不懂得分享,尚未学会不分彼此,自然也不会要求他事事坦白。
这绝非是个信任问题。
而是有无必要的问题。
不过,她是愿意尝试着改变的,如此想来,她便往他怀里钻了钻,“哥哥?”
男人搂着她的手臂跟着紧了紧,“饿了,所以睡不着?”
“我带你回家吃饭。”
这男人,现在真是……一口一声的“回家”。
嘴角不自觉得往上翘了翘,宋蜜到底问了句,“哥哥没话跟我说吗?”
温宴礼低头亲在她眉心,等唇瓣离开她肌肤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威逼利诱。”
然后他便把他对温云澜说过的那番话告诉了她。
直到听到最后那句“包括我自己”,宋蜜在经历过了最初的身心俱震,动弹不得之后,突然弹簧一般从他怀里弹开,转过头牢牢地盯住他。
四目相对,男人眼底一片水波不兴。
她心里,眼里,却仿如涨潮的江水一般湍急。
所以她没猜错,温云澜对她是起了杀心的!
可是,就算她真的活不成了,她也不许他做出殉情陪葬的事!
绝不可以!
温宴礼是眼看着她情绪在变的,虽然车内灯光幽暗,他其实看不清她的脸色,眸色。
可是,他能感受得到。
果然,女人很快就凶巴巴地发出了警告,“温宴礼,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就算将来结了婚,就算我给你生了孩子,我也还是我,你也还是你!”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非谁不可,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成的!”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陪什么葬,殉什么情,收起你这种……”
宋蜜的嘴被男人伸手捂住了。
捂得紧。
不等她躲开,男人突然说了句,“不哭,蜜儿!”
“不哭!”
……
回到封公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并没有惊动长辈,男人直接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还有一间小书房。
干净又整洁,无一处不妥。
第一次来到他家里,置身于他居住使用多年的房间,她心里多少有些不一样的兴奋感受。
毕竟,别说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住的这个房间,就算是锦州他住的地方,她也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他的书柜很满,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全是书,分门别类,归置有序。
并不局限在法律方面,有一排放的大概是他学生时代用过的几本工具书。
是什么时候?
高中?
大学?
这里有他用了多年的桌子,椅子,沙发,衣柜。
所谓的,过往生活的痕迹。
认识她以前,漫长岁月里的蛛丝马迹。
这种感受很微妙,明明这些东西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也没有参与过他那么多的过往,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跟她有交集的部分少之又少。
但是因为她爱了他,他也爱了她,这一切对她而言,原本都是陌生的,毫无关联的,甚至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所谓的,爱屋及乌。
对封爵,对他的外公,对他的母亲,她已经是如此了。
如今,对他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也是一样。
爱情这个东西,还真是一旦沾染上,就会不知不觉地改变一个人。
譬如刚刚在车里,若是他不说,她大概都没察觉,她竟然掉了眼泪。
——她有多少年没有掉过眼泪了?
得知宋枕书死讯的时候,她是躲起来偷偷哭过的,但是从那之后,她大概没有主动哭过一次。
刚刚,她大约也不是主动哭的。
但是又跟因为身体疼痛而引起的生理性眼泪不同,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情绪冲突着,裹挟着。
震撼,惊惧,后怕,抗拒,愤怒,委屈……
皆因他的那一句,包括我自己。
之前他便说过,就算是世界末日,深渊在前,安顿好了家人,我陪你跳!
至死不渝的誓言,哪一个深陷爱情之中的女人不爱听。
但,她其实根本不认为这种情况会真的发生!
可是,倘若温云澜那天秘密解决了她呢?
他会如何?
总之,宋蜜认知里由他这句话引发的连锁反应太多,她暂时根本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姑且统统压着。
思忖间,她的眸光又落到了他的书桌上,上面放了两个相框,一张是他和封盛芷两个人的合影,另一张大约是多年以前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
照片里她没见过的那一位,应该就是他的舅舅,封爵的父亲,封盛翊。
一家人的颜值都很高,不过她私心里还是觉得,几个男人里头,温宴礼是长得最好看的。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身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男人端了吃的东西进来。
宋蜜一转头就闻到了香味,不得不说,她是真的饿了,上一餐还是在飞机上吃的。
饥肠辘辘。
温宴礼两手端着托盘朝她走过来,“太晚了,没叫蒋婶,我自己做了面条。”
便在此时,宋蜜的手机又响了,是霍清珏。
其实她心里是有几分歉意的,这几天她都没有去医院看过他。
倒也不是别的,实在是分身乏术。
是以,虽然肚子饿得厉害,她却还是快步走到窗边,接听了电话。
霍清珏的声音很快从手机里传了过来,是带着几分焦急的,“蜜儿,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
宋蜜直接避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霍清珏隔了一会儿才出声,“我明天出院。”
“这么快?”宋蜜眉心一动,“医生允许你出院吗?”
霍清珏一时没作声,而她身后,男人已经走过来了。
下一刻,他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头压下来,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在催她,早点结束通话,回去吃面。
手机里,霍清珏却仍然沉默着,宋蜜直觉他多半是有话跟她说。
兴许,是公事。
又等了一会儿,身后人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想来他怕是也饿了,她不吃,他也不会一个人吃。
宋蜜便决定不再耽搁,正准备直接开口问,霍清珏恰恰先出声了,“蜜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她声音如常,实际上,耳朵根子已经被身后的人磨得酥酥麻麻的痒了。
很快的,她一边躲开一边转头以眼神警告他。
男人倒是很配合地住了嘴,没有再闹,环住她腰身的一双手却不肯松开。
反而抱着她转了过身,显然是想让她看着桌上的两碗面条,尽快挂电话。
宋蜜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脸,以示安抚。
手机里,霍清珏正在说他的打算,“……蜜儿,这件事,算你帮我。”
霍清珏换了一种说法,“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其实他原本是想当面跟她说的。
他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在等她,从中午等到傍晚,又从晚上等到了半夜。
甚至,他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
霍清珏实在是坐不住了,无法忍受一般!
这种感受就好像是,明明得到过却突然失去,或者说,得到过,却被生生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