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 (木成天)

　　在四周遍野的哄闹嬉笑声中，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要任由这句话就这样溜走时，她听到自己说：“你说的好像我是什么仙药似的。”
　　她终于给了他一次正常点的回应。
　　他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照着她微醺的脸蛋。他摇摇头，说：“不是药。我这个人，以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上学考一百分，工作经营好公司，我都能够想象自己老了要住进什么样的养老院。是从小就能看到底的人生。可是你出现了，冯青，要真用什么比喻的话，你是我人生的摇滚乐。让那条波澜不惊的线开始有了剧烈的起伏。”
　　冯青以为人们表白的话语都已被书籍写烂，她从未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种说法：你是我人生的摇滚乐。
　　夜风习习，她望着宋成义。男人微醺的脸蛋带着点点红晕，眼睛像小狗儿似的亮。因为她要比男人矮，平视过去，还能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以及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
　　他似乎是咽了口口水，那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冯青看着那喉结，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在她迷茫自己该如何回应宋成义这段毫不委婉的表白时，宋成义附身过来，拿嘴唇轻轻印在她的嘴唇上。
　　湿润的嘴唇，却吸收了她身体里紧剩的一点的水分，让她变成一把干柴，只要一点，就能轰隆隆烧成一抔灰烬。
　　江面上升起橘色的天灯，拿着烟火的小孩子在不远处的江堤狂奔，江对面的高楼上闪烁着巨大的江城欢迎您的字幕，人群的喧闹在黑夜里忽远忽近，冯青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接受宋成义的感情。
　　她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就好像第一次拨动琴弦，她小心翼翼，深怕弹错，等真正做了，才发现这是自己热爱的，可以放进往后余生的东西。
　　跨过零点时，夜空下起雨来，而那时候冯青已经跟宋成义回到了他的房子。
　　南方绵延的冬雨天，空气骤冷，四周潮湿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他们两个人躲在干燥的被子里，从夜深到白天再到日暮，做/爱，聊天，将彼此彻底交付给对方。
　　……
　　李红老早听说了冯青要放十天假，给她打来电话，说老男人让她元旦带着宋成义回去玩。
　　冯青本来就有此打算，欣然答应。
　　宋成义听说她要带他回去，提前两天就买好了各种礼物，分明去过一次的人，却比上一次还要激动。按照他本人的说法，这一次是冯青主动带他去的，跟上次意义不一样。
　　冯青倒是没想过这个男人还这么在乎仪式感。
　　元旦前一天，他们出发回云市。
　　天还未亮，冯青就收到李红好几个电话，说让他们早点出发，别在路上堵车，又让带各种特产或是她需要的东西。
　　冯青只得跟宋成义早早起来又去跑了一番商场。
　　好不容易车上路，李红又打来电话，这一次冯青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李红，我怎么发现你年纪越大事还越多了？”
　　“去你的！”李红淬她一口，“这一次不是我找你，是老家伙，她说让你把今年春天我给带过去的腌菜缸带来。”
　　冯青：“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哪记得腌菜缸放哪里了，那种缸再买个。”
　　李红：“你以为我想。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脑子里就一根筋的。偏要说那腌菜缸用得久，腌出来的菜有味道。行了，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我可跟你讲，老男人就等着那缸做腌菜过年用了。”
　　没办法，冯青只得让宋成义将车开到她住的老社区。
　　车停在楼下，冯青想着干脆将冯乐跟权越叫过去一起跨年，便让宋成义去找他们，她自己则跑去家里找腌菜缸。
　　她快步冲进居民楼，一路奔上楼。
　　刚到三楼楼梯间，她就僵硬在原地。
　　抬头看过去，她房子的门上，墙上被写满了字。
　　贱人，婊/子，去死吧……刺耳的谩骂被红漆喷在上面，油漆蔓延出纵横的红线，像某种毒蛇的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第48章 舞曲
　　冯青盯着面前红色的字迹看了好久, 才忍着心中的不适走过去。
　　油漆应该刷上去没多长时间，滴落下去的痕迹是软的，空气中有股刺鼻的味道。
　　猜测这也许是某个网上的黑粉留下来的, 她不再去看。
　　她拿钥匙去开门, 手却颤了下，锁被动过, 上面全是尖锐物品碰出来的划痕！
　　她赶紧开门进去, 还好房间一如先前，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不想这件事被宋成义看到，她快速找了老男人要的腌菜缸就出门。然而她刚到门口，就看到宋成义站在下楼梯的地方盯着这边。
　　两个人目光相接，冯青在宋成义眼底看到一丝隐忍的怒意。
　　“宋成义。”她叫了一声。
　　宋成义却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她听到他对电话那边道：“到水扬社区来, 有件事情处理一下。”
　　说完, 他挂断电话，迈步走上楼梯, 一路来到冯青面前, 然后伸出拦住冯青的肩膀，似又觉得不够，胳膊打开, 将冯青彻底揽进怀里。
　　冯青鼻尖轻轻撞在他的胸口, 有股涩涩的感觉。
　　她摇摇头，说：“我没事。”
　　宋成义却不说话, 只这样抱着她，好久才将她放开。
　　……
　　车在路上行驶着。
　　从刚才开始，宋成义就不发一言。
　　冯青看他一眼，他嘴唇抿着，眼神漆黑, 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
　　还在生气？冯青想安抚他一句，但因为车上有权越和冯乐，不宜多说，只能作罢。
　　车上高速没多久就开始堵，进入云市也是一阵堵，本来出发就晚，这样一路便秘似的过去，到目的地已经是晚上。李红准备了一座饭菜迎接。
　　老男人好不容易又抓到一起喝酒的，自然又是一顿灌。席间有冯乐和权越活跃气氛，酒桌上不时爆发一阵欢笑。
　　宋成义话虽然不多，但也在跟大家交流，会给冯青夹菜，冯青就觉得这事情应该过去了。
　　喝过一轮后，老男人感叹道：“夏天我种的丝瓜长得可好，你们不回来吃。”
　　那时候冯青忙着参加各种音乐节，自然是没空的。谁想到宋成义回了句：“等明年我再来给您种。”
　　“说好了啊，你这臭小子可不准骗我！”平时其他人要说以后如何，老男人定会回答一句那时候老子人都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面对宋成义的承诺，他竟然应允了。
　　看来是真喜欢宋成义。
　　冯青想着，又回头看向宋成义。刚看过去，对方的手机响起来。
　　宋成义说声抱歉，起身走到一边接电话。
　　冯青看着他的背影，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整个人顿了下。等收了电话回头来时，对上冯青的目光，他又明显一愣。
　　冯青猜测这个电话应该是小于打来，跟她墙上那些字体有关，但担心老男人他们知道后担心，她也不好直接询问。
　　让她没想到的是宋成义重新坐回来后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觉得奇怪，看了宋成义一眼，对方却用另一只手举着酒杯跟老男人继续喝酒，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好不容易吃完饭，因为临近跨年李红就让他们不要住酒店。于是一群人全都挤在她的房子里。
　　两室一厅的房子，冯青跟李红睡一间，老男人带着两个小的挤另外一间，李红的男朋友回了自己的住所，留下宋成义睡客厅。
　　等李红洗漱时，冯青终于得空，拉着宋成义到客厅前面的小阳台聊天。
　　“刚才电话是小于打的？”冯青直奔主题。
　　宋成义稍显迟疑，但最后还是点头如实嗯了一声。
　　“怎么说，不是网上那些人弄的？”宋成义今天的表现很奇怪，冯青很难不怀疑。
　　然而宋成义没有回话，而是沉默看着外面的夜色。
　　冯青奇怪他怎么了，回头看向他。
　　客厅的灯光从两个人中间的缝隙里跑出来，映照着他的半边侧脸，异常紧绷。
　　好久，他说：“小于找人调了监控，拍到一个人进了居民楼。”
　　冯青眉头一紧，接着就感觉宋成义握住了她的手。
　　宋成义回头看着她，目光沉沉：“是盛勇。”
　　冯青一怔：“盛勇，他不是？”
　　宋成义：“他前两天病释出来了。”
　　冯青感觉自己被卧着的手紧了一下，她又听宋成义说：“别担心，我已经报警，现在警察正在追查他。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冯青刚想说自己不怕盛勇，身后传来李红的声音：“你们两个不冷吗？”
　　怕李红他们知道后担心，冯青忙道：“进去吧，这事情先别说了。”
　　宋成义嗯了一声，又突然一手揽过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晚安。”
　　冯青不自然地吸了下鼻子，还快速往客厅看了眼，看到李红已经不在那里，这才回了句晚安。
　　宋成义注意到她的动作，忽地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下，沉沉的笑声随即传来：“胆小鬼。”
　　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