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霓的呼吸停滞。
梁恒波把人揽到怀里。
他磕着眼皮,唇齿交缠,她的舌,凉却软,吻起来有一股菠萝的甜味。
这条街很狭窄,但没有他们交错呼吸空间的狭窄。他的手臂紧紧地贴附着她的腰,呼吸很乱,因为克制着迫切,所以男人的表情显出几分矛盾的易碎感。
但实际上他的吻异常猛烈,不停,一下一下地深入,简直像要吃掉她。
没有经历过,她像在湖里溺死的鱼。刚吸一口气,就再被夺走,按灭。混乱着次序,如是重复着。
奶茶店接外卖单,很快,有一个外卖骑手匆匆地把摩托车往旁边一停,准备取货。
路过的时候,自然忍不住看他们一眼。
宋方霓借机推开他。
梁恒波却抓住她的手腕,在唇边又吻了一下:“昨天的这时候,我就很想亲你。”
她没说话。那么高浓度的吻,整个人就像被脱水。
梁恒波在路灯下凝视着她发红的脸。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吗?”梁恒波用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腕,随后补充,“不是的话,你重新考虑一下我们在一起?可以考虑很久,我都会等。”
宋方霓尽量呼吸,努力地先找回理智。但脑海里还是乱的,随便揪出一个问题。
“上次在香港见面,你的头发为什么白了?”
梁恒波稍微一愣。
“噢,前一段时间,我在科讯处在风口浪尖上,当时担心自己情绪出现问题,就在医生建议下,重新吃了段时间的药物。而药物的副作用是头发会白,停了药后,头发还是白的,就没管它。”
宋方霓沉默了一秒。
梁恒波不懂,她和母亲怎么时时刻刻都关注自己的发型,又补充说:“那形象很稳重,也能带给董事会好印象。”
“那你大学有段时间变胖,也是因为吃药的副作用?”她问。
这一次,梁恒波的眉头锁了一下。
“是啊。只不过,变胖变瘦乃至头发都属于小问题,我当时最无能为力的还是学业。因为花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吃药,曾经知道自己有多聪明,但吃完药后,整个人都慢了好几拍,那感觉不好受。我读研时就觉得有点费力了,索性弃笔从商。”
他说的轻描淡写,宋方霓却清楚,梁恒波没有一个字在开玩笑。
她强笑说:“……我的心好痛啊。”
梁恒波便也跟着她微笑了下,因为,他很喜欢她这句话。
她说,心好痛。
并不过分,恰恰好。绝对不要假惺惺地说什么感同身受,也绝对不要可怜兮兮地说着心有愧疚。某种阴暗意义上,他也只需要她说一句,她会为他心痛,他就很安心了。
而在那一瞬间,他也在想自己喜欢她吗?
答案是,everytime,在每一个时刻。
..
宋方霓这时候冷不丁地又想起圆圆的存在,但再抬起头,那个像流浪猫般安静偷窥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受不了他们街头四下无人亲吻的一幕吧。
“你觉不觉得,圆圆和以前的我,有点儿像?”她问。
“除了你们都是女生以外?”梁恒波很轻微地挑了下眉,在他的评价标准里,这就像拿鱼缸和电脑进行类比。
他轻说:“看过她的那张数学卷子吗——你回去后,一定要见识见识去。”
梁恒波的修养,到底没说出来那一句:脑子实在太差。
宋方霓说:“我说的可不是成绩。”
他顺理成章地接了一句:“成绩都搞不好,感觉上就还是差着一层。”
宋方霓被这种保送生的鄙视思维弄得无语:“还’感觉’,你对她什么感觉?”
他漠然摇了摇头。
“我不了解她。”梁恒波说,“而且,我不会轻易去批评你的家人,你也不要去给我设这一种圈套。”
好笑的是,她的眼眶突然之间湿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宋方霓说这句话时却想起来,爸爸和罗姨还在理发店里等着自己吃饭,她便说,“我要回去了。”
梁恒波再次攥紧她手腕,他误会了:“今晚就回上海?”
她被他的紧张弄得莞尔。
“回我爸那里。”沉默了会,宋方霓望着他穿的衬衫领子,她说,“你不要觉得,我现在是在拒绝或同意你。但是,我能再考虑考虑你的话吗?”
“当然,当然。”梁恒波的目光重新变得柔和,但他还是没松手,想了想,“把你的各种联系方式告诉我?”
明明是他一直拉黑她。
不过,他们还是像高中生似的,站在喧嚣的马路上,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到末了,梁恒波硬给她一张小区门卡。
“你今晚要是无聊,可以过来找我。”梁恒波借着这姿势,想再一次想去吻她,却被她避开,他便说,“我家门的密码锁是142857,很好记。”
宋方霓眯着眼睛:“142857,金字塔里的那串数字吧。”
他点点头:“你懂我的。”
>>>
晚饭是在继母家吃的。
梁恒波走后,罗姨让小工在前面管着理发店,然后亲自做了一桌子菜。
罗姨的嘴也没闲着。吃饭的时候,一直呵斥她大女儿圆圆,说坐也没个坐相,吃也没个吃相,怎么回事。
青春期的少女个性原本就叛逆,圆圆被母亲当着外人面呵斥,居然撂下筷子就走了。
宋方霓也极不舒服。罗姨话里话外,是担心圆圆复读失利,试探着问宋方霓,能不能让她在□□着找一份工作。
罗姨跟宋父说:“唉,圆圆有她姐一半的出息,我就烧高香了。”
宋方霓不想揽这差事,淡淡地拒绝:“我当初也是靠自己在上海立足,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
罗姨很尴尬,父亲全程自顾自地喝白酒,聋了似的。
吃完饭后,父亲步行送宋方霓回到她下榻的酒店。
宋方霓在进去前,终于转过身,她问了一句:“爸,他以前是不是来家里找过我?”
甚至根本没点明“他”是谁,但是,爸爸一下子懂了。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迟迟地说:“当时想,欧阳家帮了我们很多,那小伙子也不错。你得对他负责。”
“负责?”她一下子就提高声音。
宋方霓的父亲,是那种在外表看上去就朴实沉闷的男人,他被两任老婆耳提面命,从来不反驳也不生气,如今被女儿高声地质问,也不言不语。
当宋方霓锐利询问,是否卖了之前的拆迁房,以及妈妈去世后家里的真实负债状况,然而,所有的话都像是撞在一堵橡皮墙上。
爸爸就像个木偶,只会反复地说:“你看你手都伤着了,早点休息吧。”
宋方霓回到酒店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她躺在床上,戴上蓝牙耳机,里面开始播放起愤怒的摇滚乐。过了会,她费力地伸直左手,从旁边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相框。
这是上午从梁新民那里要过来的。
在这张照片上,自己和梁恒波挨着,这居然是他们多年里唯一一张合影。在黄山的时候,可能是她太粗心,可能是他太低调,他们居然都没想过要合影。
宋方霓不停地想,如果当时,梁恒波找到自己,跟她说,他们之间能不能不分手,她又会怎么回答。如果现在,他们复合了也没有好结果,还消耗了彼此最后的情分。又怎么办。
辗转到了十二点,她始终睡不着。
142857,是梁恒波告诉她的公寓密码。
这也也被称为走马灯数,它最先发现于埃及金字塔内,被誉为世界上最神奇的一串数字,因为142857在乘以1到6的时候,得到的结果还是142857这几个数字的排列组合,只是走马灯数调换了位置。但乘以7,结果就会变成999999。
循环的秩序。循坏。
她耳朵里的歌曲也在唱——
“我不想靠着施舍而度日,快乐属于一种真实还是幻曲?耳虫回放的感觉并不多见,因此当人们停下脚步,当人们奇怪地盯着我,我们却轻轻地走过去,因为我们就活在梦里……”
这是老牌摇滚乐队金发女郎的歌曲,“梦”。
宋方霓心想,她的梦是哪里。
她从床上坐起来。
她很镇定地打车,去往梁恒波的小区,路上的时候,心跳非常快。
到了他的小区楼下,刷门卡,对方居然秒速按了开门,宋方霓稍微诧异,但很快跑进电梯。
刚要按门铃,门就从内里打开。
梁恒波微微不耐烦地伸出手,但看到宋方霓,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宋方霓闻到他公寓里有一□□人的烧烤味。深更半夜的,梁恒波在家干什么呢。
“把外卖搁在门口就行。”里面一个甜脆的女孩子声音催促他。
随后,宋方霓的目光看到他身后有一个穿着套头衫的女孩子。对方头上有一个很可爱的熊猫发圈,戴着红色眼镜,拿着厚厚的纸质笔记本,坐在他的沙发上。
而在她旁边的茶几上,有两听打开且插着吸管铁罐气泡水。
陌生的女孩子在他家,凌晨两点。吃着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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