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赵亦星和莎莎讲话了..从那以后,莎莎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有时候是在寝室挨打,有时候被她们拿烟头烫,还有的时候..会被她们拉去卫生间..脱掉衣服拍视频。”
阮蔓握着潘雨薇的那只手紧了紧,她抬眼望了一眼对面的孟野,他脸上的神情明显的也有些不太好。
“莎莎和赵亦星是不是互相喜欢,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向之歌。”
孟野拿手指敲着太阳穴,他的脑中浮现出向之歌的那张脸。
是一个看似很乖的女生,穿着打扮并不特别扎眼。和她比起来,那个叫卓言的学生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反倒更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转念一想到,卓言听到向之歌这个名字时,整个人有很明显的反应。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还是让他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举动。
“莎莎亲口和我说的,因为赵亦星和她们一个班,向之歌为了自己的形象,所以在班上不会做很过分的事情,但是偶尔下课或者体育课时,就会把她带到女厕去用尽各种方法羞辱她。晚上回寝室,她也逃不过..有时候甚至还要一个人写四份作业。”
潘雨薇抬起头,望向身边的阮蔓,眼里充满了后悔,“姐姐,我是真的有想过,帮莎莎逃离这一切的。真的。”
“我知道这一切后,很生气。我劝了莎莎很久,说要带她去老师办公室告发这一切,莎莎成绩这么好,班主任多多少少都会管的。”
“但是..约好的那天,我因为老师拖堂就有些耽搁了..就那几分钟,向之歌她们就看到了莎莎站在办公室门口。”潘雨薇哭个不停,她永远忘不了那天那一幕,向之歌她们几个把彭莎拖进女厕的那个时候,彭莎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不要出来。
她的眼里,分明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救她就好了。
潘雨薇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从背后拿出书包,然后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阮蔓。
那是向之歌她们把彭莎拖进女厕的那个时候,她冒着危险拿出手机来拍的。
一开始,她打算把这段视频交给彭莎,让彭莎用这个来威胁她们。
可是彭莎却拒绝了。
因为那天,向之歌她们在女厕脱了彭莎的衣服,拍了很多视频。
这些视频的杀伤力足以比她拍的这一段,影响力要大的多。
这就是压死潘雨薇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考上了大学,离开了杭城,这辈子也一直有这么个令她永不得翻身的视频握在她们的手上。
她们不开心时就会找她来发泄出气,开心时就会拿她来调侃说笑。
总之她这辈子都被她们死死的拿捏住了。
阮蔓垂头看着手机里的视频。
画面一直在抖动,但依旧看得清视频里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彭莎,甚至隔着一个手机屏幕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她已经不会反抗,学会了逆来顺受。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面前的这群人玩腻了她,或许会在哪一天就放过她。
再后来的画面就黑屏了,但是还是能清晰的听到从屏幕里时不时蹦出来的脏话。
一句一句,像一把一把刀一样,凌迟处死着这个十八岁的女孩。
孟野面色沉重的接过阮蔓递过来的手机。
“你这个小婊/子怎么敢和向姐抢男人啊?”
“你穿这么骚赵亦星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赵亦星是你勾引的第一个男人吗?不是吧?”
视频里没有一句话是彭莎说的,她甚至连一句反抗的话都没有说。
“哗啦啦——”
是有人往彭莎身上浇了一通污水的声音。
“砰——”
是有人抓着彭莎的头发往墙上撞击的声音。
视频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戛然而止在向之歌的一句话上。
“彭莎,你以为你高考完后就能解脱了吗?”她冷笑了两声,“这些视频在我们手上,你这辈子就别想摆脱我们了。”
桌上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这段视频,无论对谁的心灵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虽然早就有预感,是一起校园暴力导致自杀的案件,但任谁直面遇到这件事,心里都不会好受。
阮蔓做了这么多年记者,遇到的事情大大小小,也见过不少社会的险恶。
但她看到这个视频时,还是沉默了。
心头像哽着些什么,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一直沉默的孟野却开口了,他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
“潘雨薇,我和阮记者向你保证,我们会查这件事查到底的,一定。”
从咖啡店出来后,潘雨薇谢绝了他们要送她回学校的建议。
她怕,怕向之歌她们看见些什么。
两人没坚持,和潘雨薇交代了一些事后,就和她道了别。
正午的阳光从树枝间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街上的行人此时此刻并没有很多,路过的人也是神色匆匆。
孟野瞧了瞧身旁一言不发的阮蔓,从口袋里抽出手,和她十指紧扣着。
“孟野,你说..我们真的有能力把这件事查到底吗?”阮蔓连带着孟野的手一起放进口袋里,口袋里暖和和的,”二中..只要想压下来,一定能压下来。那个向之歌的父母应该也不是什么善茬..“
孟野捏了捏她的手,“能,因为真相永远不会被掩盖。”
三月初的春风拂过面,阳光倾落在他们的身上。
阮蔓看了看身旁的人,有他在,自己好像无时无刻都能浑身充满勇气和力量。
所有的事终会雨过天晴,如同这般大好光景一样。
第68章 火 永远保护我
“阮蔓, 你来一下。”陈平江从办公室探出头,朝阮蔓的工位上喊了一嗓子。
阮蔓从工位上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后看过去。
和孟野分别后, 她就回到了台里。
二中的新闻,台里迟迟压着没发。
不止她们杭城电视台, 就连很多别的叫得上名的报社也都迟迟未发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报道。
从早上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起,到现在,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出去。
部长办公室里, 陈平江整个人陷在手扶椅里,眉头紧锁的看着电脑上阮蔓刚刚发过来的稿件。
见阮蔓进来,他才稍稍直起了点身。
“主任。”阮蔓敲了敲门。
“阮蔓,你刚刚发过来的稿件..我看了。”他把手放在鼠标上, 象征性的往下滑了滑, “这是..一起因为校园暴力引发的自杀..?嗯..”
阮蔓听懂了陈平江的意思,这篇报道, 发不出去。
“这是台里的意思吗?”她也不绕弯子, 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陈平江摸了摸脑袋上有些稀疏的毛发, 沉声说:“台里的意思是,只报道有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自杀就行了。”
“台里到底在害怕什么?”阮蔓梗着脖子问。
陈平江把视线从放在自己面前的电脑上移开,他站起身, 往窗户边走去。
明明中午外面的阳光还很好,这会儿天气却阴了下来,天空上布满了阴沉的乌云,颇有些随时就会下一场大暴雨的气势。
“台里不是在害怕, 是这件事一旦报道出去,牵扯的一定不是一个学校那么简单。那几个孩子的父母,都是杭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陈平江的话还没说完, 阮蔓就开了口,“可是,记者难道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去找出真相报道真相吗?我没办法现在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却装作视而不见。”
窗外下起了雨。
雨点拍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的敲着窗户,成为了办公室里唯一的一点声响。
“蔓蔓,我和你妈妈是很多年的朋友,你妈妈是一个非常好的记者,她在这个领域里游刃有余,进退有度。”陈平江手里的保温杯还在冒着热气,那些白色的烟雾缓缓往上飘着,不过数秒就消散在空气里。
他扭头看了阮蔓一眼,继续说:“你和你妈妈不一样。”
阮蔓盯着那消散在空中的烟雾,默不作声。
她知道真相就如同那烟雾一样,真正关心的只有当事人。
在大众看来,不过数月,甚至数日,这件事就会被揭盖过去,没人会记得。
甚至,她如今为这真相做的一切,付出的一切辛苦,没人关心,都是白费与徒劳。
沉默了半晌,阮蔓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所以,当年她不也是这样放弃了我吗?”
阮蔓和陈平江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何曼君。
当年杀人的那几个孩子,家里无外乎也是有钱有势。
可他们不也逃过了法律的制裁,受害人家属不也接受了巨额的金钱赔偿,学校不也拿钱息事宁人。
没人在乎那条鲜活的人命,只有她在乎。
何曼君当年纵有在记者这一行有颇天的权势,也没法撼动这一连串的势力。她只能果断地在女儿和事业中,选择了前途,放弃了真相。
她都懂,她怎么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