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没想到这个陈总还挺有品味的。这算不算是幸运啊?有机会真要好好感谢他……”
那边孙倩还在念叨,谢宝南却觉得胸腔里流过一条溪水,蜿蜿蜒蜒,曲曲折折。
回旋之地,全是他的痕迹。
为了倒时差,谢宝南睡了整整一夜。隔天上午,她找同专业方向的同学借来笔记。她埋头苦学了几天,终于把落下的课程都补上了。
到了周末,她回了趟家,带回给父母买的礼物。
父母拉着她问了许多在英国的事情,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幸好,黄敏没有再问她有关客户的事情。
吃过午饭,谢宝南去工作室找沈曼。
赵勇落网后,沈曼找银行贷款,借了一笔钱。因为这笔钱,工作室才能保下来。淘宝店生意依旧红火,她算了算,再过几个月应该就能还清这笔钱了。
幸好赵勇只是骗钱。有时沈曼也庆幸,至少命还在。
只要有命,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她乐观,不会自怨自艾,不会多愁善感,拿得起,也放得下。她甚至都没为赵勇掉过一滴眼泪,仔细想想,自己对这段感情,或许也并不是那么纯粹。
谢宝南来的时候,沈曼正在和工作人员开会。
她坐在长桌前,交代任务,计算订单量,合计下个月要推出的新品。她对方方面面都把握得非常清楚,做决定也果断,工作人员都挺服她的。
毕竟几年时间,一家从零开始的淘宝店,能做到年过千万的订单量,到底是不容易的。
谢宝南没打扰他们,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远远看着,不免弯弯唇角。
等到会议结束,沈曼走出来,将一头长发盘到发顶,“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把会议改时间了。”
“不碍事。”谢宝南夸赞道,“曼曼,你越来越有女企业家的风范了。”
沈曼在她身边坐下,摸出一支烟,“得了吧,我这都是生活所迫。借了钱,得快点还啊。”
谢宝南问:“你借了很多钱吗?我这里还有一点,虽然不多,但你先拿去用。”
沈曼吸了一口烟,笑:“别担心,过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顿了顿又问,“来,跟姐姐说说,你和陈邺去了趟英国,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正常的工作。”
沈曼偏头睨她,不信,“要是正常的工作,怎么可能叫前女友去!”
谢宝南道:“真的。他和国外的供应商谈事,让我去翻译。”
“什么都没发生?”沈曼追问。
谢宝南想起自己三番五次为他而乱的心,没说话。
这迟疑叫沈曼捕捉到,探究的目光投过来,“喂喂喂,你这眼神不对劲啊。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她还喜欢他吗?
谢宝南思索着,很难给出一个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她垂下眸,“我也不知道。”
沈曼叹了口气,在袅袅烟雾里,她问:“他从前的那些臭脾气都改了?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谢宝南静默片刻,把陈邺帮孙倩以及他在英国救人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沈曼。
“牛逼!”沈曼感叹,顿了顿,看向她,“宝,有件事我觉得还是不应该瞒着你。”
“什么?”她忽然紧张。
沈曼道:“其实,赵勇能顺利落网,是因为陈邺。那天你在警局看到他,不是巧合,正是因为这件事。我问他为什么帮我,他说他不想看到你为我担心。但他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一直没说。”
“为什么?”
谢宝南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帮了她的朋友,却不让她知道。
沈曼道:“他说他要的是爱情,不是感激。”
谢宝南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窗户没关,风卷着暖意进来,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她的心尖。她忘不了这一刻,得知一切时,心口印下的温度。
他竟一直在背后,如此温柔地待她。
从沈曼工作室出来时,谢宝南直奔街角的蛋糕店。
她一直记得,今天,三月二十九日,是陈邺三十岁的生日。
但她假装不记得。
原来有些事,是真的想忘也忘不掉的。
买好蛋糕,她摸出手机,思索片刻,给陈邺发消息。
她找了个体面的借口:“现在有空见面吗?我想把英国借你的钱还给你。”
第51章 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地靠过去,想要……
三月末, 已是深春。融融春风,传到了临桑的角角落落。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低调, 却又隐隐散发危险。车身是黑色的,车窗也是黑的, 外人难以洞察车内的景象。
陈邺沉默地坐在车内,望着马路对面。
树影下, 是一所自闭症儿童学校。
正是学校放学的时间, 学校门口热热闹闹的。电动车、汽车、行人,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时不时有家长领着孩子从学校里出来,同门口的老师告别。
陈邺在这片混乱里,目光紧紧锁住文婉。
每天这个点,文婉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接她的孙子小航回家。
文婉手里有时提着菜,有时提着小零食,总归是笑呵呵地, 低头又耐心地同小航说话。
小男孩有自闭症, 很少回应,也很少露出表情。文婉从不在意,依旧领着他, 倾注全部的爱。
太阳西沉, 他们一大一小, 走在夕阳里的身影,让陈邺感觉熟悉。
小时候,文婉每个月来看他的那天,似乎也带着这样的笑容。那时的文婉,也会这样牵着他软乎乎的小手,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他问妈妈为什么不和自己住在一起,文婉告诉他:“妈妈在忙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天天陪你。所以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能住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每个月都能见到妈妈,就满足了。
可是,就连这样小小的愿望,有天都成为了奢侈。
五岁那年生日,陈邺趴在窗口,等了文婉整整一天,她都没有出现。
他吵着闹着要去看她,却从爷爷口中得知了妈妈病逝的消息。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病逝是什么意思,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那之后,家里收起了所有文婉的照片,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删去了文婉的痕迹。
等再长大些,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心中剩下的,只有对妈妈的思念。
少年成长的那些年,有后悔,有遗憾。
为没来得及见妈妈最后一面,为没来得及亲口告诉她,他想她,爱她。
这种平静却在十六岁那年被打破。
他无意间听到父亲和爷爷的对话,才知道母亲压根没有去世,而是改嫁组建了新的家庭。
妈妈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去很远的地方。
她只是单纯地不要他了,仅此而已。
可笑吗?
可笑至极。
十几年的想念,到头来不过是个弥天巨谎。陈邺永远不会忘记,得知真相那一刻,心脏骤缩的疼痛。
二十二岁那年,他回国,接管嘉汇。随后打听到文婉的下落,这才鼓起勇气开车去看她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看妈妈过得好,他心里难受;看妈妈过得不好,他心里更难受。
恨她,却又爱她。
但陈年的伤口终究无法愈合,他做不到原谅她。
后来慢慢形成了习惯,这几年,只要工作不忙,陈邺总会开车过来,停在学校门口,远远地看他们一眼。
只一眼,神情却总是凉薄。
手机响了一声,有微信进来,是谢宝南约他见面,说要还钱给他。
不远处就是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进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他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句话,隐去凉薄的神情,浮上一点温柔意。
这个傻姑娘,竟然真的要给他钱。出门在外还要女孩子花钱,那他成什么了?
他回:“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再抬头望向窗外,文婉和小航已经消失在街角。
谢宝南约陈邺在公园里见面。
陈邺到的时候,墨色的夜渐浓。公园里低矮的路灯亮着,一盏接一盏,连成一条奶白色的光影。光影尽头,蒙了一层半透明的薄雾。薄雾下,有一朵蔷薇,顶着露水绽放。
小姑娘坐在木质长椅上,双手正捧着一个东西。夜色里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在等他。
陈邺停住脚步,不愿打扰这样美好的人和景。
谢宝南偏头,远远看见了他,眼睛顿时亮起来,朝他甜甜一笑,“你来了。”
怕她等太久,陈邺一路飙车过来的。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就一会儿。”
此时靠近,陈邺才看清她双手捧着的是一个蛋糕盒,白色的纸盒上,有红色的条纹。
陈邺顿时怔住了,才想起来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日,他三十岁生日。
其实他从来不过生日。
每到生日这天,他总会想起文婉,想起她曾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他厌倦这种心情。久而久之,每到生日这天,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消化那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