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宇这才笑嘻嘻地开口:“婶子,上车吧。”
谢宝南看向他,没说话。她知道,此时陈邺一定坐在车后排,正透过这黑不溜秋的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方才颁奖时,陈邺眼中的怒气还历历在目,她自然不能上赶着去撞枪口。
惹不起的人,总能躲得起。
她朝范明宇扯扯嘴角,立刻转身,朝不远处的草坪走去。草坪上有石子铺就的小路,她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车辆无法穿过草坪,范明宇眼看着谢宝南越走越远,忍不住着急大喊:“婶子,别走啊,婶……”
眼看追不上,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谢宝南的电话。电话通了,却很快被挂断。
陈邺的脸愈发阴沉,他冷冷开口:“再打。”
范明宇马不停蹄,连打三个电话,都直接被挂断。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陈邺,“叔,婶子不接。”
陈邺不说话,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谢宝南的电话,结果却显示在通话中。
连试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谢宝南不仅把他的微信删了,连电话也拉黑了。
尴尬的气氛拢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范明宇清了清嗓子,“叔,要不还是我来打吧。”
陈邺:“……”
架不住范明宇的狂轰滥炸,十几个电话后,谢宝南到底还是接了电话。
范明宇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婶子你终于接电话了。婶子,你在哪?叔有事找你。”
谢宝南顿了半秒,问道:“大宇,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别别别!”范明宇几乎要哭出来,“婶啊,叔的脾气你是了解的。你要不过来,我今天就得死在这儿。婶子你也不忍心看着我死吧?”
这话确实不假。
方才那般凌厉的一双眼睛,究竟藏了多少怒火,她自然知道。她不想让范明宇为难,于是松口道:“你开到学校的西门来,我在那里等你。”
电话挂断,范明宇握紧拳头,正欲欢呼,转瞬又心虚地转头。
陈邺看着他,目光沉沉,“死在这?”
范明宇嬉皮笑脸地说:“叔,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这都是我的战术!你看婶子现在不就过来了吗?”
校园西门外正封闭修路,人烟稀少,鲜少有学生过来。
车开过来的时候,谢宝南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站在路灯下,一袭红色棉麻长裙,一双小白鞋,露出纤细的小腿。
范明宇打开后座车门,“婶子,等急了吧?叔正在车里等你呢!”
到了这一步,谢宝南没再推拒,直接上车。范明宇走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给她和陈邺留出独处的空间。
车门关上,隔绝出私密的空间。谢宝南贴门而坐,同陈邺保持礼貌的距离。
她偏头,对上他审视的视线,却再没有从前的小心翼翼,“陈总,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出息了啊!什么时候成大学生了?”
陈邺一开口就夹枪带棒,墨色的眼眸里,嘲讽毫不遮掩。
谢宝南轻轻开口:“承蒙陈总关心,正在读大一。”
她说话依旧温柔,软糯的声音里尽是温香软玉的婉转。但偏偏一口一个陈总,生怕和他有半分亲近似的。
“大一新生?”他冷笑着,怒气藏不住,“你胆子大啊,早就谋划上了。住在我的房子里,睡在我的床上,结果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谢宝南,你真当我是傻子?”
当然不是这样。
考大学是为了配得上他,为了追赶他的脚步,为了不再被人说“攀高枝”。他轻松就拥有的一切,是她几倍努力才能得到的,他又怎么会懂。
但此时此刻,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宝南默了几秒,认同了他的猜测:“是。”
或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回答,陈邺脸色一黑,“谢宝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谢宝南怔怔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对我太不好了。”
陈邺眉心一跳,还未开口,又听她说:“陈总,真抱歉,不过你以后都不用再容忍我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陈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身下的座椅。皮革材质,透着点凉意。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谢宝南是在同他耍性子。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想要引起他的关注。
但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在闹脾气,而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
大约是军训的原因,她瘦了不少,整张脸只有巴掌大小。从前那双充满情意的眼睛,如今却淡漠到极致。
他从未见过谢宝南如此疏离的眼神,看他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他曾以为她是猫,如今看来,也许是不屈服的小狮子,不再乖顺,张牙舞爪。
他咬着腮帮,望向她,似是不敢相信,半晌开口:“你说什么?”
谢宝南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平静地说:“陈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窗外有车辆经过,不知为何白天还打着远光灯。光落进来,映出他英俊又冷漠的一张脸。
“谢宝南,记住你的决定,回头别来求我。”
谢宝南的手摸到车门把手,又停住,转过头。那张脸没有犹豫和胆怯,声音里写满坚定:“陈总放心,我不会的。”
那一刻,陈邺说不清缘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忽然伸出手,想要留下她。
但他没抓住。
谢宝南的衣角在他手中轻轻划过,带着属于她的温度,似一闪而过的流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0章 原来她一直在骂他
重返校园, 谢宝南本以为会不大适应,却比想象中融入得更快。
她和其他同学一样,上课、写作业、参加社团。
有时, 她和同学去学校后门的小餐馆,改善伙食;有时, 她在活动中心的羽毛球场,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球;有时, 她去附近的超市, 采购生活必需品。
但她又和他们不一样。
因为知道自己为高考付出了多少,这一刻有多来之不易,所以她比其他同学更加珍惜校园生活。
她是学校里最乖的那种学生,从不翘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学习。
她的英语说得不太标准, 带着中式口音,僵硬而生涩。因此,她常常一个人戴着耳机站在湖边, 模仿音频里的语音语调, 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她总有看不完的书,背不完的单词,和练不完的英语听力。
宿舍里常常见不到她的身影。她不是在图书馆, 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每晚睡前, 孙倩都会主动拉开夜谈会的序幕。
孙倩虽然看上去一副酷炫小子的模样, 却是个小话痨,性格直来直去,没有九曲心肠。
她不止一次问起谢宝南为什么会延迟两年才读大学。谢宝南不愿再提起那段日子,于是只说自己高考发挥失常,之后去酒吧工作了两年。
谢宝南轻描淡写自己过去的经历, 却还是让不谙世事的孙倩惊叹不已。
于孙倩来说,工作很遥远,也非常需要勇气。至少她,是绝对不会中断学业去工作的。
“那你为什么学英语专业?是打算以后当翻译吗?”孙倩问。
这个问题,把谢宝南难住了。
当初只是因为被陈邺嘲笑,就不服输地想要证明给他看。
而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工作?她的理想和未来呢?她其实没有仔细想过。
见谢宝南久久没回答,孙倩嘟囔着:“睡着了吗?”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那大家睡觉吧,晚安。”
很快,寝室陷入一片安宁。
而谢宝南,却在黑夜里失眠。
未来,理想,事业,这些词团团围绕着她,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些天,连跟沈曼见面的时候都有些郁郁寡欢。
“曼曼,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曾以为上了大学就是新的开始。但其实我是因为陈邺,才考了大学,学的英语。这样还能算重新开始吗?”
沈曼安慰她:“你这是钻牛角尖了。”
谢宝南不懂,疑惑地蹙起一双秀眉。
沈曼继续说:“不管最开始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是不是因为陈邺,事到如今,你喜欢上学,你喜欢英语,这不就足够了吗?你也许确实还没想好未来要不要靠英语为生,但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做的,跟陈邺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确实没错。
她上大学,学英语,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或许契机是因为陈邺,但她绝对没有勉强自己。
她享受现在的学生生活,这是她离开陈邺后的自由与快乐。
完完全全属于她的自由与快乐。
或许确实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将英语作为今后谋生的手段。
至少现在,她热爱眼前的一切。
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谢宝南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用着急,”沈曼继续劝她,“路都是越走越清晰的,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多少人小时候立志成为科学家、医生、警察,最后又有几个人实现了?就连我开汉服工作室,都是在毕业前才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