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研似乎是做贼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跳。
她脸色僵硬地转过身,仓惶的视线猛地撞上不远处冷漠盯着她看的姜漪,刚刚还因不爽骤出的话瞬间堵在嗓子眼。
现在时间太早,姜漪按理说要到十点才会出现。
可现在……
姜漪直朝何研走近,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两份初稿纸袋,一份装有碎纸条,而另一份则是她根据U盘重新打印出来的。
何研的手被冻红了,这会抓着两份纸袋,指尖都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
姜漪低眸扫过她指腹微端的露白,想就没想就把纸袋拿了过来,挑了那份完好的数据放回到台上,全程都没和她搭一句话。
何研其实早就看到姜漪手上那个纸袋里乱七八糟堆着的碎纸条,尴尬地先开了头:“这份数据怎么这样了?”
姜漪漫不经心的语气丝毫听不出紧张:“我也不知道,这应该就是我上次准备好的数据文稿,但后来有那么几天我没找到,就干脆重新又打印了份放过来,没想昨天意外看到这份堆在这。”
说到这,她特意顿了下,才有意说:“这份没用了,我昨天本来想丢,但忘了。”
何研强颜欢笑地听完,没从姜漪的话里揪出一丝漏洞,松懈似的舒了口气。即便低不可闻,却还是被姜漪敏锐捕捉。
姜漪心里笑了下,面不改色的神情助何研淡化了警惕。
本该和谐下去的聊天,姜漪却在短暂的几秒停顿后,意有所指地挑话问:“这数据消失得莫名其妙,又出现得不合时宜,我觉得可能是组里的人做的,你觉得呢?”
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到何研莫名有种被戳中脊梁骨的感觉,芒刺在背,刺痛倍生,心理素质不强大导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
这步步转变,都被姜漪纳入眼底。
她没停,接着说:“这数据一看就是走了粉碎机的,可这新实验室压根就没有粉碎机,旧实验室才有。”
“啪”的一下,何研手劲一松,掌中握着的手机失力垂坠砸向地面,在仅存清浅呼吸的室内迸发出隐匿潜藏的火花。
姜漪像是抓准什么,有了更进一步底气,朝何研再走近了步,就着身高优势敛颚低眸盯她,寸寸呼吸都被有意打压至底。
她极低的声线,状似耳语,却额外仿若质问:“你说,那个人?”她停了三秒,才说,“是你吗?”
闻言,何研呼吸顿然急促,慌张地抬眼看她,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秒,被姜漪眸底浮现的威慑压抑得分寸大乱。
语言胡乱交织,她一下子都不知该怎么诉出。
前后逻辑相通,何研深知姜漪这话比起询问,更像是判定,疑问的上扬不过是还了她一级台阶,打得一手好牌。
而话到这里,姜漪显然不想和她再聊下去。
她想要的答案,何研的那双眼睛描绘得一清二楚,照她的脾性,早该嚣张气焰地反驳,偏偏这次没有,她默不作声,坐实了心虚。
于此,姜漪退回到原位,收敛锋芒地笑着安慰:“别紧张,我看你可能没睡醒,开了个玩笑。”
说完,她看了眼手表,言简意赅说:“我来就是想把这份文稿扔掉,以防老师看到,没什么事,你忙。”
除此之外,姜漪没再多说,她可不高兴和这种学术不端的人过多交流,没两句就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路上,姜漪无意想到荀林上次和自己说的小道消息,听说何研是家里背景够硬,认识系里能摆话的老师,才破格被刘仲廷收入研究小组的。
刘仲廷虽然专业能力强,在聿清大学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研博导师,但因为接连多次的评选掉位拉胯,现在还处于不上不下的受气阶段。
就连徐起鸣这种资历比他短浅的,都升得比他快,一连几级跳,要说徐起鸣比他更有能力吗?那还真未必。
姜漪知道这社会有太多的不平等。
太多人都弱小如蝼蚁,在千军万马过江的名利疯潮中,手无缚鸡之力,一不留神就极有可能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他们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没能力,只是时机不对,就没那么幸运爬上去。
要说忍气吞声,怕是何研这次的入选名额都是刘仲廷为难答应的。
他给何研分配的任务,起先的量度还算入眼,可越到后面,他越是纵容何研的划水。
这要放在别的成员身上,早该被素质教育了。
那又能怎么办呢?
成人世界的不成文规则摆在那里,没办法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姜漪跟在焉济宸身边久了,附带享受的好处多了,也更多清楚
接下来真正脱离那个男人后,前路的坎坷必定会泥泞般地汹涌而来,她再靠不了他来解决。
而迎难而上,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冰天冻地的温度,姜漪搓着被冻僵的手,轻呼了口气,袅袅白雾很快迷住了她的目光,融进漫天的浓云厚雾。
她视线模糊,步履渐渐放慢。
这天,似乎更冷了。
另一边,焉济宸两天都高度凝神,心无旁骛地工作。
开会、见面、饭局走流程式地统统完成后,他让柯杨提前订了回聿清的机票,名义上是约见了继蕴的徐总。
可柯杨再想装眼瞎,都不能忽视酒店里凭空多出来的那条礼裙。
这次的合作方本家原先是做高定礼服的,有闻焉济宸来,就提前打好招呼想做身西装作为礼物转而出送,以表对这次项目上时誉倾力相助的谢意。
但焉济宸西装够多,他不需要,干脆也不客气地让对方做了身姜漪尺码的礼裙。
黑色的薄纱款,采用璀璨花绣覆住收腰的线条,花绣上的那一缕暗红合衬极了姜漪的气质,精华点缀。
焉济宸压根就没把合约到期的事放在心上,从头到尾的弄假成真早就超出了既定的规划。
原先还有合约这个幌子的掩饰,这会超过时间界限,他更不受拘束地放肆想要继续这段关系。
可焉济宸远远没能想到,他那周周五提早回到聿清,拨出给姜漪的电话无一例外成了拒听模式。
接二连三的电话,姜漪都给他挂了,最后一通,甚至连第一声嘟声都没响完,对面就果断切断了音源。
不出意外,焉济宸脾气来了,怒火中烧,气得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黑白茶几。
他让柯杨现在就查姜漪的地点,二话没说抽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拿着车钥匙往公司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
地点显示,姜漪现在在酒吧街。
好啊,他一走,她都放肆到开始去酒吧了?
焉济宸的怒气蹙燃得像是滚动的火球,一把就逆流滚烫血液烧了上去,烧得他连理智都堪称吝啬,油门一轰,车直往酒吧街的方向去。
酒吧街上豪车不少,有富的,也有装富的。
毕竟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但凡讲排面的,都想用意气风发去掩饰自己的颓纨低迷。
可像焉济宸这样实打实有资本炫耀的车停在酒吧门口,其他品牌各异的好车皆然黯然失色。
这样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姜漪其实本没想来,但因为先前一起兼职过的姐姐最近升职做了店长,被派到邻近城市工作。
所以这家调酒工作暂时找不到人,苏婥考虑后,联系了姜漪。
姜漪先前缺钱时,苏婥借给过她钱,对她也超乎想象地好。
她算是幸运的,一路走来碰到的人都太善良,不求回报地对她好,让她体会着未曾有过的感动。
苏婥的这一通电话,姜漪没有拒绝,所以她来替苏婥当班做最后几天的调酒工作。
但由于家里还有谈茵,姜漪最多只能顶班顶到晚上十点,店长通情达理,还把她的下班时间调整到了九点半。
现在临近下班时间,姜漪收拾好后,和店内的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就背包往酒吧外走。
谁能想到,她刚要踏上台阶,伸手去开门,门外突如其来的一股重力就把她往里面推。
焉济宸在门外就注意到了姜漪,他根本没给她丁点反应时间,开门后伸手就一把拽住姜漪。
姜漪猝不及防,人还没站稳就被脸色铁青的焉济宸蛮力拖着往店外走。踉跄多步,她算是被连拉带拽地带到车边。
焉济宸怒难自抑,没给任何预示,转手就掐住姜漪的腰身,反推着一把把她抵压在冰冷低温覆盖的车边。
“嘭”的一下,姜漪后背猛地撞上质硬的车门。
寒涩瞬间融进后背的毛衣缝隙,直往里钻,很快,姜漪被酒吧空调镀得温热的整个后背就被浸得冰凉。
焉济宸这种脾气,姜漪早就见怪不怪。
她知道他在气头上,自己再反抗都驳不开他的束缚,反倒冷静地给了他一眼,“你疯习惯了,有什么脾气就找我来发?”
焉济宸掐在她腰间的力不轻反重,眉目再难遮重戾,话中更甚质问意味:“我一走,你就跑这疯,谁给你的胆子?”
“我要你给?”姜漪被他掐疼了,这会也不高兴维持那点虚假的伪善,冷着脸掰着他的手,话里芒刺毕露,戳痛自己也要毁了他的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