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般莫须有的荒唐场面,谁比谁虚假,一眼竟都较不出高低。
测定结果说,纪眠是自杀。
姜漪信,可别人不信。
只因为他们从没在深夜见过一个身型单薄的女孩怕吵醒室友休息,独自一人躲在阳台上崩溃到低声强忍啜泣的场面。
很多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自私地看待问题。
一个貌美如花,打扮娇俏的大学生就该有一个好学生的开朗形象,这才不辜负她生来的那副好皮囊。
但凡有半点瑕疵,千言万语的诋毁和脏词就如烙印般刻在她的身上,再没有摆脱的机会。
可有谁规定每个人都必须按照既定的好的方向去捏造?
人生本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有时候正因为有南墙,撞了,才会醒悟。
而很多人往往都没等到那面南墙出现,就被无情地折断了漂亮的双翼,连挣扎都太过奢侈,被抛进黑暗无边的深渊。
今天会有第一个纪眠,明天就极有可能会有第二个纪眠。
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
姜漪只会公平公正去说话。
这件事,无论哪一方执着再闹,都会落得难堪收场,本质上该有的反省丁点没有,徒留自我洗脑式的心理疼痛。
所以这样聊再多都是浪费时间。
姜漪想走,但辅导员没让,因为纪眠妈妈在办公室里哭得肝肠寸断,引来了太多不明所以看戏的学生。
这事甚至把校领导都给惊动了。
可校领导到场的反应,浑然不是姜漪所想的愤怒相向,反是和家长诚恳地解释好久。
还说她最近也因为纪眠的离开而难受不已,用词或许带了点攻击性,但绝非是大家所想的那样针对。
姜漪不懂,这很少出面的校领导为什么平白无故站在她这么个普通学生这边。
可当她转身,看到门外的柯杨时,瞬间什么都懂了。
在此之前的十五分钟,正是辅导员办公室剑拔弩张之际,时誉一通电话打进校领导的办公室。
说是上次问及的讲座事宜,可以细谈,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
姜漪真讨厌这种做什么都有人兜底的感觉。
像极了慢.性.毒.药,一针一剂地慢慢注入她的滚烫血液,浸润着她的身心。
彼时,她抬眼看向窗外,正是阴云密布的压抑天气。
大课间的事情算是平息。
晚上,姜漪学习完回到老房子里,把明天要带给奶奶的东西整理了下,就躺回床上。
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好久,她拿出手机,有所目的地翻了整条列表,才找到被压在下面的和焉济宸的聊天框。
两个人的上次聊天还是两个月前。
姜漪左思右想,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上午那件事……]
可措辞结束,她通读了遍,又莫名觉得表达过了头,干脆删掉换成了简单的谢谢二字。
消息发送成功。
有如所料地,和先前很多条一样,这又是一条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姜漪也没多想,累了一天了。
关灯后闭眼未久,无光黯淡的房间里就徒留浅淡缓慢的呼吸声,弥漫整个空间。
第7章
周五下课后,姜漪先去了趟医院。
奶奶李淑华近期治疗的状态在不断转好,算是脱离了先前时刻危险的情况,她得以喘气的同时,帮老太太把换洗衣服顺道带去给护工。
其实老太太一直以来身体状况就不容乐观。
当年姜漪用尽办法筹到部分脑手术的钱,本以为只要手术成功就能反转情况,却没想老太太从手术台上下来碰上了脑手术后相当危险的并发症,术后颅内再出血。
未有间歇的二次手术单如是重石压在姜漪身上,压得她那段时间根本不敢闭眼休息,到处跑场之余,还和医生再三保证后期费用一定会尽快缴清。
老太太似乎是猜到自己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亲耳听到对床的朋友就是在脑手术后因为肺部感染说走就走后,她就在一次手术前,和姜漪暗示过——如果不行,那就算了,以后还要生活的,别和钱再过不去。
奈何姜漪这人骨子里拗劲太重,不信坚持看不到成果,这话几度婉转,最终无疑成了耳旁风。
那段日子,她试过借钱,试过贷款,可是光凭一个学生身份,和几近空巢的薄弱家底,她没能力借到那么多钱。
工作人员一次次的抱歉说辞,姜漪听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筑起的冷静城墙也逐渐脆弱到趋于崩塌。
这中间每分每秒的煎熬,像极了凄寒深冬的冷水兜头,冰凉刺骨的同时,无不让她越发清醒知道——很多事情,有时候根本就不是你不想做,而是你完全没机会做。
有太多不公平,偏偏都可笑地落到了她头上。
当年母亲不甘走后,姜漪还不知道自己有李淑华这个奶奶,跟着日渐消沉的继父过着被糜烂酒精日夜裹挟的暗无天日的生活。
继父放纵恣肆地打牌赌钱,把家里那点积蓄败得亏空,还在喝醉发酒疯时几次失手打到姜漪骨折,连学没法上。
而知情后的李淑华几次要求见面未果,怒难自抑地直接找到居民楼里。
望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姜漪,那天的她说什么都要带走孩子,即便被逼,也不惜拿出存折给那个吸血鬼继父。
走的时候,李淑华撂过话,再有下次,他们就是在法庭上见,要再伤害孩子,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没想李淑华真会上纲上线,继父当然害怕了,他自知理亏,邻里都是证人,来来往往的闲杂外话,他断然洗脱不了。
后来的他夹着尾巴做人,多次应着那句话压下贼心,没再找过姜漪麻烦。
姜漪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早就把有奶奶的地方定义为家。
所以无论需要多少钱,她都可以去努力,只要能从时间和死神手里把奶奶抢回来,不惜一切代价,都算值当。
那时,临近手术,姜漪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几天的考虑后,她甚至准备动用老太太给她存着的那笔学费去交手术和治疗费用。
可老太太的敏锐防备告诉她,休想有这个念头。
说实话,姜漪没想过,在濒临峭崖绝路的最后几天,自己会碰上焉济宸。
这段合作关系的迎合,尽管表面上看去仅是单薄的金钱维系,她却时刻清楚,那个男人是给她递过救命绳索的人。
这点她时刻记得,也永远不会忘记。
而这会,姜漪拿着换洗衣服到病房前,没立刻按下把手,反是透着玻璃窗先看了眼里面的老太太,一秒拿出惯常明媚的笑意,敲门后才走进。
护工和姜漪很熟,对视后笑说:“老太太,孝顺的孙女又来了,别光顾着看报纸了。”
闻言,老太太窸窣两下合上报纸,神色稍有疲乏地靠在床前,眉眼间的笑却绽放得自在,“今天不用上课?”
“下课了。”姜漪把衣服交给护工后,洗手给老太太削了个苹果,切成小片放进水果盘里,随后递给老太太。
护工离开后,姜漪和老太太聊了些日常的话题。
老太太知道谈茵的存在,这么多年来也很心疼关心这个孩子。沉吟片刻后,她组织好的话自然浮出喉嗓:“最近去看过茵茵那孩子吗?都治好了是吗?”
“嗯,治好了。”姜漪把院长和她说的状况大致描述了遍,“我下午准备再去一趟福利院。”
“治好了就好。”老太太在听到有家庭愿意领养谈茵,皱着的眉微不可察地慢慢展开,心舒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孩子是好孩子,有了新家就会过得更好的。”
说到这,老太太目光渐渐微热,落到姜漪身上,眸中充斥的都是接续迎上的歉意。
只有她清楚,姜漪这孩子一路来实在不比谈茵幸运,过得太苦,就因为这么多年跟错了人。
可没等她出声,姜漪先一步预料到了下一句会有的转变,她向来不爱听那些话,潦草地帮老太太收拾完床被后,囫囵以医生那还有事先出了病房。
这话并不是假话,老太太的主治医生陆柏淮真的有话要和她说。
按照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当下选择保守治疗是最好的选择,这点医生必须全权告知家属,除此之外,还有些细节岌待商量。
因为认识几年,姜漪对陆柏淮是信任的,她不敢拿老太太的身体开玩笑,自然完全服从医嘱。
这个话题结束后,陆柏淮抛开主治医生的身份,纯粹拿出寻常的交谈语气,试探地问姜漪:“听心理那边说,你很久没去了,最近感觉怎么样?”
姜漪想到先前心理医生打来的几通电话,淡淡回答:“挺好的。”
其实光看姜漪最近的状态,的确挺好的。
不用因为钱发愁到吃不下饭,不用因为老太太突如其来的身况急下而睡不着觉,学业进展也相当顺利,这是她梦寐以求现在终于实现的。
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姜漪不清楚,但够满足了。
于此,陆柏淮也没再问。
就在他想转移话题问她“有没有空,或许可以一起吃个饭”时,姜漪看了眼手机时间,略显抱歉地礼貌说:“陆医生,奶奶那边麻烦你了,我下午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