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庞瘦削, 面容意外的苍白, 不像是常年在牧场的女主人,但一双眼睛明亮又清澈,透着股坚毅。
安静听了这夸赞,不好意思地看向程风,由程风来接话。
“我们也没怎么教,是它自己懂事。”
还是因为它自发地把肖恩看作偶像。
无论如何, 口吻都骄傲得像是在夸自家孩子,房太太听得笑了笑, 看去草地上和羊群们讲道理的房先生, 无奈摇摇头:
“老房也真是的, 两群羊本来就不和,他还装什么球门让它们比赛,说什么要让它们达成和解, 现在好了,三天两头就打架,前些天下雨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今天又开始了……”
“……”
当初向房先生提议装球门并且没提醒他的程风突然心虚,也看向安静,这回换作安静接话:“也许可以给它们上课。”
“上课?”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课,像教小朋友那样。”安静解释道。
她相信小羊们的智商。
房太太点点头,打算回头让房先生试试这个办法。
“还可以训练牧羊犬,有牧羊犬在或许就不会打架。”
安静的点子继续往外冒,房太太垂眼看了看手里的小幅海报,指着上面那条黄色狗狗问她:“像这样的牧羊犬?”
“……嗯。”
比泽尔是最好的狗.管理。
房太太笑了笑,表示也会考虑考虑,这时远处草地上的裁判先生也成功制止了羊群,带上那只刚刚进球得分的小羊往回走。
小羊在进球前摔了几跤,长长的羊毛上沾了泥桨,房先生很嫌弃地圈着它,胳膊打直举在面前。
小羊大概是被举得不舒服,又或者是远远见到安静和程风感到开心,总之还没走近就咩咩叫起来。
房先生走近后立刻放下它,它便直冲冲朝安静来,快到她脚边时,程风伸腿拦住了它。
“咩——”
小羊的脸撞到他腿上,气呼呼叫了声,程风离开座位,蹲到它面前,面无表情地陈述:“你太脏了,会蹭脏她。”
“咩咩咩!”
“你不认识他了吗?”
安静跟着蹲下,小声问暴躁小羊,一边伸出手,却发现它身上连块落手的干净地都没有。
为了避免敏感小羊情绪发作,她还是含泪摸了下去,摸到青青草地上的新鲜泥浆,小羊倏地温和下来,好像是在告诉她它还记得程风,立刻在他腿边蹭了起来。
然后就被蹭脏的程风:“……”
两人一羊出奇的和谐。
这一幕莫名把房太太逗笑,她转头,小声催促房先生去取东西,房先生拿走她手里的电影海报,回到不远处的值班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条系着铃铛的遛狗绳,正是当初系小羊的那条。
遛狗绳被交到程风手里,他动作敏捷地给小羊套上,小羊狂甩几下脑袋,摇得铃铛叮叮当当吵了会儿才满意停下。
小羊喜欢!
“哦,忘了征求你的意见,想去看电影吗?”
“咩!”
只咩了一声,程风就当它是听懂答应了,起身向房先生和房太太道别:“打扰了,那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
夫妻俩也和他们道别,看着年轻的男女牵着脏兮兮的小羊离开,对视眼,仿佛在用眼神交流着。
小羊则在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后停下,转身冲着两群羊咩了几下,然后就听羊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咩咩声,好似在答应什么,它这才放心离开。
走过矮矮的小丘,树冠上大片的凤凰花映入眼帘,前些天的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嚣张气焰,仍像火一般热烈燃烧着。
火红的花树下,两匹马正悠闲吃草,因为安静来这里时在程风的带领下摸了摸它们,所以这会儿它们像是见到熟人,停下咀嚼动作,小幅度地甩了下尾巴,算是问好。
小羊走下小丘后没头没脑地朝它们蹦跶去,程风及时拉住它,铃铛响声中断几秒才重新响起——
小羊很懂事地改变方向,朝上游河畔走去。
它的体型比春天时大了些许,但依旧是只小羊,安静盯着它蹦蹦跳跳的背影,还是觉得很可爱,很想从程风手里要来绳子,可是一想到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只好又忍下冲动。
早晨的太阳从河流对面照来,水面上金光闪熠,走在河边有些晃眼。
安静压低渔夫帽帽沿,挡视线的同时顺便遮阳,她最近迟钝发现她好像比刚来傻瓜镇时晒黑了不少,大概是勤劳所致。
她这里刚刚按下右侧帽沿,程风那里就突然扭头看向她,并且牵着小羊停下。
她回头:“怎么了?”
“我走右边。”
他牵着小羊从她身后绕了半圈,小羊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又从安静身前绕了圈回到原点,高兴咩了两声。
被它用遛狗绳缠住腿的安静:“……”
她的聪明小羊变笨了。
程风倒是觉得它变坏了,沿着小羊的路径走了圈,解救出安静,然后晃了晃遛狗绳,小家伙这才往前去。
安静没懂这一茬的用意何在,但走着走着便找到点好处,有程风挡在右边,太阳都不怎么晃眼了……
两人沿着河流走回菜地,因为已经浇过地,径直穿过这里,继续沿着河道往上游去。
刚走到平坦的道路上,就见几道人影从前方某个路口拐出,看背影可不就是付先生和他的两个跟班么?
不知道为什么,安静总觉得老先生的背影和步伐都有点沉重,不像前两次见他时那样连说话都透着威严。
“付先生生病了吗?”
“前几天见还好好的。”
看来程风也不知道,安静想了想问:“你昨天没邀请他看电影吗?”
今晚可是傻瓜影院初次营业。
“打了电话,他说今天有事。”
奇怪。
程风这下也看出老先生的不对劲来,两人对视眼,极为默契地加快脚步,走在前面的小羊以为他们要和它比赛,小短腿跑了起来。
于是,走在老先生左边的阿强最先发现一只脏兮兮的小羊从身后走来,愣了片刻,安静和程风的身影也出现。
老先生紧跟在阿强之后发现他们,盯着那只略脏的黑脸绵羊看上会儿,转头问二人:“你们这是?”
程风向他解释:“前段时间照顾过的小家伙,今天带它回来看电影。”
“……”
付先生沉默,过了会儿神情愈发惆怅,叹道:“连羊都能看电影。”
“您也可以,”走在最右边的阿能安慰道,“我们最迟明天回来,影院会连续营业三天。”
“要是我——”
老先生沉重到说不下去。
“不会的,您身体硬朗,只是体检而已。”
安静:“……”
程风:“……”
他们好像懂了,所以周绪劝了很久都不肯去体检的老先生就是他吗?
“人来了。”
阿强望着对岸突然说了句,安静顺着看去,眼睛瞬间撑得圆鼓鼓的。
就在傻瓜镇入口的方向,一架直升机在空中盘旋了两圈,而后降落到一众彩色房子背后。
“……”
真夸张啊,编辑部的不败传说。
***
小羊被程风带回家,安静在晚餐后才再次见到它,和早上的足球小羊简直判若两羊,白白净净的。
她试着去抱香香的小羊,结果当然是失败,小家伙的体型不是白长的,硬要抱的话会很吃力,于是又换作牵着它。
两人带着小羊前往樱花街,夏日的垂枝樱花树已经长出绿蜡般的叶片,在初晴后的橙红夕阳下有种别致的浪漫,程风看着那里,极为自然地走了过去,安静跟上,最后随他停在树下。
他们曾在樱花盛开的树下跳过舞。
程风毫不费力就能回想起那个春天的夜晚,他好像就是在那个夜晚开始变得不对劲。
不同于擅长回忆的浪漫派程风,安静突然很务实派,站了会儿就问出她的疑惑:“为什么不按门铃?”
“……”
程风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她让我提前十分钟来接她,我们来早了些。”
所以这样的枯等是浪漫派的守时。
可是等到距离电影开场还剩五分钟也没能等到樱花楼里的人出来,安静忍不住偏头,程风又一次抬起腕表,看上会儿总算走去花园门外,就在指尖触碰到门铃的霎那,手机响了声。
程风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机,看了眼,淡定转身:“走吧。”
“不等邵女士了吗?”
“不是,”一阵风越过山坡,穿过林荫道,程风的声音被吹得轻飘飘,“她太高兴,提前出了门。”
也就是说,她把他给忘了。
安静:“……”
不愧是邵女士。
两人转头离开樱花街,几分钟后走到夏日街那片夹竹桃下,晚霞中的夹竹桃香味浓烈,像是谁家刚烤完奶油蛋糕,香甜无比。
无论是红的花还是白的花都危险地映着橙红的光,比白日里看更为艳丽,安静越发觉得警戒线和警告牌是有必要的,不然一定会有很多人会尝试摘下一朵。
“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