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知道老母亲年纪大了,家里乡下的房子好几间肯定有他的,得先回去探探口风,所以带着一家子回了乡下。
林初念整个暑假都在舞蹈班学习,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抵抗力低运动量也不足,罗雪想了很久还是暑假送她去了舞蹈班,锻炼一下身体和气质也是不错的。
一整个月他们都没有见面,陆灼没有手机,也没有办法联系她。
好在暑假还剩一个月的时候,于茂材决定回C市。
当天正好是亲戚家大儿子结婚的日子,于茂材带着陆灼和俞虹翠参加了对方的婚礼。
他得到了母亲的许诺,家里的房子留了一间给他,自然心情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当天喝了不少酒。
乡下的婚礼简陋,一大片平地上摆了几桌酒,菜式虽然不精致却也是非常丰富,比平常人乡下的婚礼好上了不少,可以见得主人非常用心。
结婚的新人是于茂材亲哥哥的儿子,按理来说陆灼得叫上一声表哥。
新郎的妹妹叫做于家美,和陆灼一般大,来年也准备去市里上学。她对陆灼这个表哥印象极好,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她忍不住想亲近他。
“表哥,你准备去哪个学校读书?”于家美坐在陆灼身边的位置,不时给他夹着菜。
陆灼最讨厌别人用吃过的筷子夹菜给他,顿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一眼答道:“三中。”
“真的吗?”于家美惊喜地看着他,“我也准备去三中的,说不定我们可以同班。”
她是真的高兴,原本以为陆灼这种优等生会选择一中或者五中这种升学率高的学校,没想到他也选择了三中。
三中的入学门槛低一些,通常都是一些其他学校吊车尾的学生考进来,但是环境不错,而且里面的学生一般家庭条件都比较好,很多人是准备之后出国的,所以对高中的学校要求并不是很高。
陆灼勾起唇角,没有回答。
他怎么可能去三中,心心念念的人要待在一中,他曾发誓要守着她的。
就算是骗了于家美,陆灼也丝毫没有内疚与歉意,他明白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阴暗又自私,撒点儿谎又算得了什么。
唯独那一点点干净的地方,他也全无保留的给了林初念。
于家美没有察觉他的想法,自顾自地高兴着,她知道陆灼不是她小叔叔的亲儿子,算不上她真正的表哥。
酒席结束已经到了傍晚,看着于茂材醉醺醺地样子他有些不放心。
“我们明天再走吧,你都喝成这样了,怎么开车?”他扶着酒气冲天的于茂材,心中嫌恶。
于茂材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你当老子傻得?晚上就走,一会儿我就醒酒了。”
明天他要上班了,假期到了头不能再耽搁。
他打不动了陆灼,但是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在他眼里陆灼这个拖油瓶吃他的用他的就该给他做牛做马,打他几下怎么了?
把他扶进去休息,陆灼和母亲俞虹翠回了房间收拾东西。
俞虹翠很少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每天做好饭然后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惧怕于茂材这个丈夫,他打不动长大的陆灼但还是可以欺负她,陆灼不在家时,自己就成了于茂材发泄的对象,所以她尽量避着他。
“妈,”陆灼放下手里的衣服,抬头看她,“你有想过离婚吗?”
这话他想问很久了,曾经他还小,没有办法照顾母亲,可是他现在长大了,兼职和寒暑假的收入足以支撑他们母子两个人简单的生活。
俞虹翠愣了愣,笑道:“瞎说什么呢,离了你爸咱们俩怎么活?”
她从生下陆灼之后就再没有出去工作过,只能依赖着于茂材生活,这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没有办法改变了。
“我可以挣钱,”陆灼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可以养活我们两个。”
“你安心读书就好了。”俞虹翠抬起一只手把碎发挽在耳后,笑着说,“你暑假过完要读初三了吧?得努力学习了。”
她手背粗糙发皱,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老上一些,但她精致的五官依然还是漂亮的。
这些年来,她鲜少关心陆灼和说这些话,往往都把他当做一个透明的人,每天只要做好他吃的饭就行。
可是今天,她突然发现这个儿子长大了,自己也老了。
陆灼喉间哽了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说:“嗯,马上要初三了。”
他看不透母亲心里的想法,一个人究竟有多不负责任,才会连自己的儿子今年该读高一了都不知道。
心里凉成一片,陆灼咬着牙没有再说话。
第8章
半夜刚刚睡下,陆灼就被吵醒了。
稍稍醒过酒,于茂材嚷嚷着要离开,让他们都起来,别耽误了时间,第二天八点就要上班,他得早早地赶回去。
车里大大小小的行李放了一大推,再加上那些老家的土特产,连人坐的位置都没了。
想了想,他让陆灼晚些时候坐大巴车回市里,他和俞虹翠先开着车回去,车子是借的同事的,明早上班的时候得还给人家。
陆灼点点头回了房间,
原以为半夜车辆比较少会安全一点,可是于茂材的醉酒驾驶再加上过度的疲劳,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拐弯处冲出来的黑色轿车让于茂材措手不及,本能地向右边打方向盘,导致整辆车字侧翻撞了上去。
陆灼赶到医院的时候,俞虹翠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昏迷中,可是与他们相撞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卡车司机为了避开他们翻进了悬崖外,救援队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当场死亡。
于茂材受了点轻伤,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陆灼坐在陪护椅上静静地看着俞虹翠,死者家属在门外哭骂着。他甚至感觉不出一丝难过,来医院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可能要赔很多钱,可能俞虹翠会再也醒不过来,又或者于茂材就要进监狱了。
陆灼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终于,‘砰’地一声病房门被踹开。
一个女人满脸泪痕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就开始哭骂,拳头不停地往陆灼身上招呼。
“畜生啊!你们一家子畜生,害死了他!”
女人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似乎是死者的家属,神色各异无一不是叫骂着。
“囡囡,看清楚了,”女人把身后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拉过来,“这就是害死你爸爸的那家人,你永远也不能忘了她们!”
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已经十一岁了,早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意义,更可怕的是,今天死去的是她最亲的爸爸。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陆灼麻木地看着他们,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冷漠,身上的被女人打出来的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一条人命,换得他和母亲的自由,又该怎么衡量呢?
对方是无辜的,还有个十一岁大的孩子。
他早就知道,自己究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学会与他人共情,体会别人的痛苦。
可到底,与他有关。
周围吵闹的骂声钻进他的耳朵,陆灼动了动身体,眉骨似乎有一点点痛,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有被杂碎的陶瓷碎片,上面沾染着一些血迹。
一个中年男人手还举着没有放下,就是他刚刚用杯子砸了陆灼的头。
“死的怎么不是你们呢!”中年男人咬紧牙关,忍着想杀人般的怒气,“他才三十多岁,还有大好的人生!可是这些畜生却偏偏要酒后开车,最后死的却是无辜的人!”
任他捶打着,陆灼底下头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医生护士发现见了血,连忙找了保安把人轰了出去,这里毕竟是医院,不能让他们闹事。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
陆灼慢慢抬头看着病床上的俞虹翠,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妈,我们好像……解脱了。”
可代价,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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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各大高中照常开学了。
林初念早早地就起了床,今天是新生报到,要去领校服和书本,还有安排学生宿舍,得早一点到。
本来是想走读,可是罗雪担心她高中学习紧张,在家没有学习氛围,在加上上学放学也要时间,还是决定让她住校。
她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抬眼看见陆灼家里房门紧闭和之前这两个月没什么不同,连窗台上晾着的衣服都落了灰。
看样子是没有回来过,就像大院外面那只小狸花猫一样,似乎一夜之间就突然消失了。
林初念叹了口气,转身跟着林景福和罗雪去了学校。
童年的伙伴都逐渐长大了,董诗文也在一中,只不过她因为初三和校外的小混混谈恋爱成绩下滑了不少,家里找了关系才留在一中,而林初念学习一向比较稳定,照常进了一中的尖子班。
郑子昂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家里也有些钱,所以他去了三中过渡,准备高三后不高考直接出国留学。
大院里的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成长轨迹慢慢往前走着,只是陆灼失去了消息,仿佛一夜之间从林初念的生活中剥离,再也没有了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