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气泡 (栖见)

　　偶尔付惜灵余光飘过去一眼，还能看见他正拿着笔垂头在书上唰唰地忙活着做笔记。
　　她本来还有些欣慰，觉得现在季繁终于长大了，明白绩点的重要性开始学习了。
　　直到就这么上了几个礼拜的课，付惜灵突然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
　　他只有大一的书，做的是哪门子的笔记。
　　季繁就这么跟着付惜灵把大二的课蹭下去了，大一的马哲老师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了他室友在课上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人过去谈话。
　　付惜灵的公共课终于消停了。
　　她大二正是课最多最忙的时候，每天大多数的课余时间仍然泡在图书馆里。G大的图书馆自习室位置有限，一直抢手得很，去晚了连位置都不会剩下，付惜灵一下课连食堂都来不及去，直接在旁边的食杂店买了牛奶和夹心面包就一路奔向图书馆。
　　她到的时候人只坐了一半，付惜灵登了记，走到自己一直坐的位置前抽出书和笔记本，准备写这周的小论文作业。
　　夕阳从高窗透进来在室内铺下一层金黄的暖色，学生来来去去，书页翻动的声响和椅子挪动的声音不时轻手轻脚远远近近响起。
　　付惜灵专注地看着书里的资料，挑了有用的部分用笔划下来用来做论文参考，直到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她终于开始觉得有点儿饿了。
　　付惜灵单手抵着后颈抬了抬酸痛的脖子，仰躺在椅子上抬手压了压有点儿花的眼睛，才再次直起身来，捞过书包从里面掏出刚刚买的那盒牛奶。
　　她拆出吸管插好，塞进嘴巴里，一边喝一边将书包重新挂回后面。
　　一侧头，余光扫见坐在旁边的男生正在睡觉。
　　男生穿了件五颜六色拼接着的花里胡哨卫衣，背上印着大而夸张的logo，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睡得正香，额前的黑发跟着滑下来，有些长，虚虚遮住了眉眼的轮廓，看不太清样子。
　　付惜灵眨巴了下眼，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她叼着吸管伸过脑袋凑前了一点儿，近距离辨认了一下这人藏在阴影里的五官，认出人来。
　　果然只有这个人，才会穿这种颜色多得晃得人眼花的衣服。
　　付惜灵撇了撇嘴，一边咬着吸管喝牛奶，一边侧着脑袋撑着下巴看着这位爷占着宝贵的图书馆座位不学习，在这儿趴着睡觉。
　　她刚刚论文写得投入，根本没去注意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什么人，季繁也没叫她，就这么睡上了。
　　付惜灵就这么隔着一点距离，坐在一张桌子上侧头看着他，视线直直地，开始发起了呆。
　　恍惚间感觉时间好像回到了高中两个人还在坐同桌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个瞬间，她学习学累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睡得平稳又安静。
　　就像现在一样。
　　图书馆里静谧，季繁呼吸均匀而平稳，眼睫和身体随着呼吸很浅地起伏着，睡得很熟。
　　“论文写完了？”季繁忽然出声。
　　付惜灵吓了一跳，一瞬间回过神来，嘴巴里的牛奶匆匆几大口咽下去，差点儿呛着。
　　她看着说话的人，少年还保持着刚刚趴着的姿势，一动都没动，甚至眼睛都没睁开，睫毛密密地盖下来。
　　付惜灵身子往后仰了仰，似乎是在确认刚刚发出声音的人是不是他一样，好半天，才又凑过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被你吵醒的。”
　　付惜灵有点心虚，小声嘟哝：“我明明都没发出什么声音，而且你不是睡觉很熟吗？”
　　“被你这么灼热的视线盯着烤了半天，睡得再熟也要被烧醒了，”季繁半张脸藏在臂弯里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声音很低地闷着，还带着刚睡醒时的哑，“对我这个小学弟就这么望眼欲穿啊？”


第93章
　　付惜灵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连带着耳根子都开始发热，她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你瞎说什么呢！”
　　图书馆原本就安静，几乎没什么声音, 她音量一提, 在偌大的自习室里格外突兀。
　　附近的几个原本正在看书的人全都抬起头看过来。
　　付惜灵更不好意思, 脸上滚烫，她放下牛奶盒抬起手来捂着脸, 连连低头无声道歉。
　　季繁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没忍住笑。
　　见旁边的人重新低下头去，付惜灵猛地转过身来, 又羞又怒地瞪他。
　　“睡觉回宿舍去睡, 你在这里占着座位不学习就算了，干嘛还要打扰我学习。”她用很小的声音说。
　　小姑娘脸全红了, 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季繁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哈欠打出来的泪花，懒洋洋靠回椅背上：“我哪儿打扰你了？这不是看见你在学习, 我就消停睡觉了吗。”
　　这人歪理向来一套一套的，付惜灵不想再理他, 抬着椅子无声地往旁边挪了挪，重新开始看书。
　　季繁瞅了她一会儿, 抬了抬屁股, 手把着椅子边儿，把自己的椅子又往她那边移了一点，人靠过去：“你晚上就喝个牛奶？”
　　付惜灵没理他。
　　季繁：“只喝这个不饿啊。”
　　付惜灵垂着头捏着书页, 翻了一页书。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季繁继续说。
　　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就算她不搭理他，他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以没完没了的就这么说下去。
　　付惜灵忍不住抬起头道：“我不饿了，我论文还没写完。”
　　“我饿了啊，”季繁拖着声道，“我下课就过来了，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呢。”
　　付惜灵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八点多了。
　　她其实也有点儿饿了，看了看论文字数，犹豫道：“可这个我明天要交的。”
　　季繁：“吃完再回来写，我陪你写完。”
　　付惜灵觉得他真是不过日子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等吃完饭回来，图书馆就没有位置了，”她低声说，“一直到十二点多都是坐满的。”
　　季繁点点头，没再说话，重新靠回椅子里掏出手机玩。
　　见他终于消停下来，付惜灵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写论文。
　　十几分钟后。
　　图书馆自习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两个男生滑着太空步穿过一张张长桌，蹦跶到最里面他们这张桌子前，敲了敲桌角。
　　付惜灵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季繁原本也低着头百无聊赖玩手机，瞥见有人过来，锁了屏侧头：“来了？”
　　其中一个染了一头蓝毛的男生大咧咧道：“什么事儿啊这大晚上的，我图还没画完就被你叫过来了，有屁放快点儿。”
　　季繁嘶了一声，教育他：“小声点儿，这在图书馆呢，有没有素质？”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站起身来，垂着头看向付惜灵：“刚写的保存了没？”
　　付惜灵仰着脑袋，愣愣点了点头：“自动保存的。”
　　她话音刚落，季繁一抬手，啪叽就把她电脑给合上了：“走，吃饭去。”
　　说完又转过头，看向那两个男生：“我去吃个饭，帮忙占会儿座。”
　　蓝毛一脸难以置信：“你，说有急事，我，放下没画完的图纸骑了十来分钟自行车过来，结果就让我们给你占个座？”
　　旁边另一个男生幽幽道：“关键是为了带学姐去吃个饭。”
　　“……”
　　付惜灵原本都跟着站起来了，听见这话，她又想坐下了，小声拒绝：“我就不去吃了，我论文还……”
　　“还什么还，写作业也不能不吃饭啊，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季繁抬手，拎着她挂在椅背上的书包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看向另外两个人：“帮我学姐好好占着位置，别瞎跑，还有，图书馆，能闭嘴就闭嘴，注意素质，别让人给撵出去了。”
　　“得嘞，”蓝毛一屁股在付惜灵的位置上坐下，指指他旁边在季繁的椅子上坐下的男生，举手提问道，“那我想跟他聊个天儿呢，我俩能凑一起小声说不？”
　　“不能，”季繁说，“你俩就发微信聊。”
　　蓝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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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惜灵急着要回去写论文，季繁也知道，没挑特别慢的餐馆，只在学校旁边找了一家味道还不错的米线。
　　两人吃完回图书馆，隔着老远就看见她原本坐的位置上，季繁的两位帮忙占座位的室友双双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
　　付惜灵：“……”
　　她忍不住说：“你们还真是一个宿舍的，连爱好都这么一致。”
　　都喜欢在图书馆睡觉。
　　“忙啊，你以为G大艺术设计院的高考分数线是摆设呢，课难，作业多，教授还挑三拣四的特别龟毛，”季繁抬手指了指睡在里面的那个蓝毛，“他的设计图被骂了四五回了，重画不知道第几稿，天天泡画室，没什么时间睡觉的。”
　　付惜灵仰起头来：“那你也被骂吗？”
　　季繁嘚嘚瑟瑟地说：“我天资比较高，比他们少挨点儿骂，能多睡一会儿。”
　　他走过去，挨个把人拍醒，蓝毛迷糊了一会儿才坐起来，眯着眼缓了两分钟：“你别说，这图书馆确实挺适合睡觉，比他妈我在宿舍里睡得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