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济舟也笑笑说:“你挺坦诚的。实话告诉你吧, 我奶奶住在这里, 她今年八十九了, 有阿兹海默症。我希望你能扮演我女朋友, 让她高兴高兴。”
这个要求,于澜有点犹豫。也许是看出了于澜的犹豫, 冯济舟又说:“大多数时候, 她不认识我。但是清醒的时候, 她总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想老人的日子也不多了……”
“行!没问题。如果我演技不好,你多提醒我。”于澜没等他说完,立刻答应了他。让一个老人在她最后的时光得偿所愿,于澜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
冯济舟说:“于澜, 你很仗义。你放心,我们只是在这里扮演情侣。走出疗养院,我不会和耿微然抢你的。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故意气他。”
冯济舟说这段话的时候,非常严肃认真。于澜笑弯了腰,冯济舟反复问她笑什么。
冯济舟熟门熟路,带着于澜往里走。这座疗养院,外面很中式,里面却很现代化。整个疗养院可以用“高档”来形容。住在这里,价格不菲。
不过于澜很好奇,像冯济舟这种经济实力的人,完全可以请私人看护在家照顾奶奶,为什么要送到疗养院呢?疗养院再好,它也不是家啊!
冯济舟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孝顺?把奶奶送到这种地方来。”
“不不不!”于澜摇头,生怕冯济舟误会她,“我知道每个人看似不合理的举动,背后都有合理的原因。”
冯济舟似乎对她的话深以为同,他说:“她有哮喘,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这里空气好,医生建议我们送她过来。我和渡舟不管多忙,每星期都会来看她。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除了渡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三楼。护士敲了敲门,帮他们把门推开。
于澜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沙发上,耿微然半蹲在她面前,摇头晃脑,逗她开心。这应该就是冯济舟的奶奶。
耿微然说:“奶奶,你没记错,我是你孙子,我是渡舟,冯渡舟。”老奶奶说:“济舟啊,你媳妇呢?怎么不带给我看看?”耿微然说:“跟人跑啦!不要我啦!”奶奶说:“你说什么?你大声点。”
冯济舟一把拉开耿微然。“瞎扯什么?给我滚!”
耿微然经过于澜身边,不忘瘪了瘪嘴。于澜拼命忍住了笑。
冯济舟冲于澜使了个眼色,于澜连忙走过去。冯济舟牵着她的手,举起来给奶奶看。
“奶奶,这是我女朋友。你不是一直念叨我没有女朋友吗?现在有了,我带给你看看。你喜欢吗?”
奶奶努力睁大眼睛,看了看冯济舟,又看了看于澜。
“水生,你来啦!儿媳妇,我好久没见到你啦!”她抓住于澜的手,摸摸索索,“你要多吃点,儿媳妇,你太瘦了。我给济舟做的尿布好不好用。”
冯济舟偏着头,小声对于澜说:“水生是我爸爸的乳名。”
于澜反过来紧握奶奶的手,干枯到能明显感觉到骨头的手。“好用,太好用啦!谢谢你!”
耿微然在旁边咯咯地笑,于澜和冯济舟齐齐抬头看他。耿微然不以为意,他挤眉弄眼地说:“冯济舟,你的尿布好不好用?不好用的话,我送你尿布湿。”
于澜和耿微然齐齐不理睬他。耿微然急了,走过来站在于澜和冯济舟中间。“姓冯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啊!你别得寸进尺。”说完,他将于澜和冯济舟牵着的手强势分开,“别趁机占我老婆便宜。”
耿微然这么自私小气!于澜压低声音说:“你烦不烦?”耿微然也压低声音说:“你嫌我烦?”
两人的争吵引起了奶奶的注意,她问耿微然:“你是谁啊?”“我是……”“奶奶,他是新来的医生。”耿微然的话没说完,就被冯济舟硬生生地打断了。
“走走走!你给我出去!”冯济舟把耿微然推出门,又把门锁上。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冯济舟仿佛没听见,于澜也懒得管。
奶奶又问冯济舟:“你是谁啊?”冯济舟说:“奶奶,我是你孙子,济舟,冯济舟。”
奶奶点头说:“我孙子,冯济舟。那她是谁啊?”她的目光转向于澜。
冯济舟再次牵着于澜的手,举起来给奶奶看,说:“奶奶,这是我女朋友,你看看,你喜欢吗?”
奶奶再次抓住于澜的手,上下端详她,说:“喜欢,我喜欢,这闺女真漂亮。济舟啊,你终于有女朋友了,快点结婚,我也可以对你爸妈有个交代。我留着一口气,就是想看你成家立业。”
奶奶老泪纵横。一股情感也在于澜的心里奔涌,她想哭,她拼命忍住。她不能在老人面前哭。
耿微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故意炫耀似的,将一把钥匙抛向空中,又抛向空中。他扯了桌上的纸巾,仔细将奶奶的眼泪擦干,并再次回答奶奶的问题,他是谁。
三人离开疗养院。耿微然紧紧抓住于澜的手不放,并且故意在冯济舟面前展示两人手牵手。
太丢脸了,于澜使劲也无法挣脱。她问他是不是有病,他说是。
如果是这样,那看来是真的有病了!
耿微然说:“冯济舟,我们帮了你的忙,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钟行远的事情了吧。”冯济舟说:“不是你们帮了我的忙,是于澜帮了我的忙。”
于澜闻到了火/药味,引线在燃烧,在空气里滋滋地响。
耿微然问:“你什么意思啊?”冯济舟说:“我可以告诉于澜,但我不想告诉你。”
车内安静了几秒钟,耿微然说:“行!我忍你!”他打开车门,又回头提醒于澜说:“宝贝,我在外面。如果他欺负你,你大声叫,我立刻来救你。”
于澜怒不可遏地说:“耿微然,你给我滚!”
耿微然下车后,冯济舟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我终于抓住耿微然的软肋了。你不知道,我和渡舟从小就被他欺负。”
他似乎对自己今天的杰作非常满意,但是于澜才不相信他的话。“不可能吧。他比你年纪小,他能欺负你?”
“他人小鬼大,小时候我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次,可恶!渡舟更惨。唉,我和渡舟太忠厚了,老实人。”最后一句话,冯渡舟不忘夸自己。
原来两人是世仇,难怪积怨这么深。
冯济舟说:“今天真痛快,什么仇都报了。晚上回去,我要好好和渡舟分享。”于澜说:“我有点能理解你为什么高兴。有时候……”
“有时候什么?”冯济舟问。于澜摇摇头,笑了笑,没往下说。
有时候,她也很想欺负耿微然,很想报仇。因为耿微然总让人讨厌得牙痒痒。
冯济舟也是识趣的人。她不往下说,他也不多问。
“我把钟行远的事情都告诉你吧,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些信息,对你是否有用。”
钟行远是苦出生,小时候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苦。他是家里的老大,为了供他读书,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全部辍学打工。
考入名牌大学后,他有了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两人感情很好。毕业后,钟行远又考入英国名牌大学留学。女友工作,供他读书,还帮他照顾家里人。
毕业后,钟行远在香港从事金融工作,和女友结婚。两人恩恩爱爱,不久太太怀孕了。
某天钟行远加班到深夜,太太心疼他,开车去公司接他。
回家的路上,遇到醉酒驾驶。对方的车原本是会撞向副驾驶的位置。太太为了保护他,猛打方向盘,于是对方的车撞到了太太。
钟行远辞职了,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断绝和外界的联系,每天烂醉如泥。
冯济舟说:“他在银行工作的时候,我的公司和他有业务上的往来,我们之间算是有点交情。那段时间我去香港出差,空闲了,就顺带去看看他。”
钟行远辞职,断绝和外界的联系,每天烂醉如泥。冯济舟还能去看他,他还允许冯济舟去看他,还把这些事情告诉冯济舟,他们俩之间绝对不止“有点交情”。
冯济舟又说:“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才开始振作。他太太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去世前,正在筹办自己的内衣品牌。因为看好内地市场,他太太准备将公司放在内地,通过互联网渠道进行销售。他太太是江城人。”
所以,为了完成太太临终前的遗愿,钟行远从香港来到江城。一个男人,创业做女性内衣。
他说他不想开辟线下渠道,是因为他太太原本没有这个打算。那么,他说他不想做大,又是为什么呢?
冯济舟说:“他经常和我感叹,以前总是忙于工作,没有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太太,是他生平最后悔的事情。如果可以重来,他会早早辞去银行忙碌的工作。和太太开一家卖衣服的小店,专卖太太设计的衣服,两人快快乐乐地过完这辈子。”
如果那天晚上太太没有开车去接钟行远,这件不幸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而太太开车去接他,是因为钟行远工作忙碌。
所以钟行远既创立了适美,又不想做大适美。他只希望将适美维持在一定的规模,不让自己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