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纸片人游戏里养影帝 (周四)

　　余亦茹的日子没多久了，她的时间却还长。
　　乘地铁二号线到景仪社区，临时卡登记，坐电梯到十七楼。
　　电梯里有一股难闻的烟味，其实不重，但李念安嗅觉灵敏，憋气到差点窒息。
　　出电梯左拐，李念安推门就要进入户花园，突然觉得脚背一松——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蹲下系好运动鞋鞋带，起身时余光注意到地上几点灰。
　　李念安又重新蹲下，仔细看了看，忍住不适用手指捻起闻了闻，是烟灰。
　　很少的几点烟灰，如果不是她恰好蹲下系鞋带，又恰好对烟味敏感，根本察觉不到。
　　李念安保持着蹲姿，浑身一紧。
　　小区都是一梯一户的大户型，出电梯后就是住户的入户花园，这里只有余亦茹和闻归住，两人都不吸烟，余亦茹没朋友，闻归也很少把朋友带回家。
　　电梯里的烟味和入户花园前的烟灰是谁留下的？
　　李念安谨小慎微惯了，从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上帝给她的安排，她觉得没好事，八成会比她想得还要坏。
　　不需要思考太久，李念安退回消防通道，给闻归拨了电话。
　　她也很忐忑，怕闻归误以为她有被迫害妄想症，毕竟大约不会有第二个人因为几点微不足道的烟灰就觉得不对劲，这是报警都会被警察斥责造谣的程度。
　　却没想到闻归耐心听她讲完了所有猜测，还认真严肃的要她呆在安全地方别动，他马上回去。
　　李念安绷紧的身体倏然放松，内心涌起一股暖意。
　　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又不可避免担心起余亦茹。
　　虽然只是猜测，但万一真的有人闯进闻归家里了呢？会是“那些人”吗？他们想要做什么？闻归安排的那些小弟呢？
　　问题一个个往外冒，李念安越想越焦躁，消防通道是待不下去了，她打算出去看看，不进入户花园，就贴在门上听听动静，如果察觉不对劲，立刻报警。
　　李念安尽量轻地推开消防安全门，关上后又轻手轻脚来到入户花园门外，将耳朵贴上。
　　砰！
　　耳朵重重撞在门上，李念安眼冒金星，她下意识要跑，推门的人却比她反应快得多，一把揪住她的长马尾，重重抡到门上。
　　更重的一声闷响，李念安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最后的画面，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硬壳行李箱。
　　【您将行李箱打开，发现里面的人以诡异的姿势蜷缩着，四肢全部被绳子捆.绑起来，小弟们手忙脚乱地帮人解绑，您颤抖着手拨开女人凌乱的头发，露出余亦茹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余亦茹气息微弱，嘴唇发紫，必须立刻送往医院】
　　闻归半跪在那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前，如坠冰窟，这是无数次噩梦中梦到的场景，是他再也不想回忆起的一幕。
　　游戏助手还在催促他送余亦茹去医院，闻归起身，异常冷静地问助手：“李念安在哪？”
　　李念安刚才给他打完电话，他立刻联系了之前安排的人，毫无意外联系不上，他当机立顿，叫上几个人就往家里赶。
　　赶到半路，一个小弟联系了他，说明之前被打晕，现在醒了，已经偷偷跟上那两个男人。
　　有了行踪就好办，两男人刚跑到市郊一处半荒废的公园，没来得及跟同伙联系，就被闻归拦截下来。
　　一番拷问后，两男人连背后指使者都交代了，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李念安的下落。
　　开始闻归以为两人故意的，采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后终于确定，这两人之所以说不出李念安下落，应该是游戏规则限制。
　　余亦茹被顺利救出，李念安却不知所踪。
　　游戏助手却没有回答闻归的问题，反问：【玩家是否亲自余亦茹去医院？】
　　闻归握紧了手指。
　　余亦茹就平躺在湖边的草坪上，身上身下凌乱地铺着盖着他们几人的外套，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几不可闻，谁都不敢再乱动她，大家都不是专业的，谁也不知道动一下会出现什么后果。
　　“打120”闻归果断道。
　　救护车很快到达，闻归目送仅吊着一口气的余亦茹被抬上担架，没有动。
　　“你们四个跟过去”闻归嘱咐旁边他带来的人。
　　四个小弟齐齐诧异：“闻哥，你不去？”
　　闻归又往救护车里看去，担架上的人已经看不清面貌，但能看出身体轻微的起伏，他清楚地记得，现实中的余亦茹被人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
　　现实中没有李念安提前通风报信，他被突如其来的绑架威胁打得措手不及，处处落人一步，花了一天一夜才救出余亦茹。
　　余亦茹本身心脏就有问题，被残暴捆了四肢，放在几乎密闭的行李箱，又受了一天一夜的惊吓，在被救出之前就不行了。
　　现在，游戏里余亦茹还活着，似乎预示着某种转机。
　　可惜，不管是看起来特别真实的余亦茹，还是貌似诱人的转机，都是假的。
　　只有李念安是真的。
　　如果她在游戏里受了伤，极有可能会牵连到现实的她，之前头痛药就是个例子，这个游戏和现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必须确定她的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念安依然生死未卜，闻归不再犹豫，转身去找她。


第三十四章 他叫闻归，从此以后，却再……
　　手机突然黑屏, 把李念安给吓一跳。
　　游戏小人晕倒前看到的黑色巨大行李箱太过惊悚，李念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摸索着将房间顶灯打开, 想了想, 又打开角落的保险柜，拿出里面暖白色的酣睡猫咪灯。
　　猫咪灯柔和白光很快洒满整个房间，不比顶灯亮，却让人感觉到温暖和安心。
　　手机屏幕似乎也感应到猫咪灯，泛起了一丝暖黄的模糊光晕，光晕逐渐扩大，很快铺满全屏。
　　光亮中慢慢现出街道、房子和憧憧人影, 并不清晰，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虚幻滤镜。
　　像是某人的梦境，又像是某种玄妙的空间。
　　李念安跟着第一视角的镜头向前, 沿着热闹的街道和周围人擦肩而过, 背景音是喧嚣的笑闹声、询价声和偶尔鸣笛声, 真实而热闹。
　　她几乎要以为游戏突发好心, 想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她没能成行的逛街了。
　　直到她在马路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生还穿着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 高大挺拔的身形却说不出的颓然，他眼睛看着前方, 深邃的眸子黑不见底, 周围熙熙攘攘, 全然和他无关。
　　就好像是，一道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幽魂。
　　李念安心头一紧, 下意识想要冲闻归挥一挥手，却发现屏幕上并没有代表她的游戏小人——闻归甚至都看不到她。
　　一月份的西新市滴水成冰，才下过雪的地面泥泞湿滑, 一阵冷风吹过，能把没戴帽子的行人脑袋吹掉。
　　天已经彻底黑透，景仪社区楼下除了才下班回家的996社畜再没有其他人，晚归的人也是行色匆匆，低头缩脖抵御寒风，连路边迎元旦的花灯都没兴趣看。
　　谁都不知道，社区西南角景观园林里躺着一个被打晕的女孩，女孩已经在结冰的地面上躺了两个多小时，头上暗红血迹都干了，半醒不醒间发起了高烧。
　　闻归循着线索找到李念安时，她已经被烧得眼睛都睁不开，脸上一片滚烫发红，手指却冻到发青。
　　心脏狠狠一抽，闻归脱下身上仅剩的卫衣罩在她身上，抱起人后又将两只发青的手放进贴身T恤里。
　　小手触到肚子上的皮肤时，闻归似乎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细小鸡皮疙被激起一片。
　　不等他疑惑，手机屏幕蓦地变黑，之后亮起暖黄光，光线里慢慢现出一处热闹的街道。
　　闻归看到了自己。
　　不是游戏小人，是多年前那个最落魄的自己。
　　那时他刚把余亦茹送到医院，亲耳听到医生宣布了她的死讯，因为涉及绑架案情，尸体被暂时安置在医院的停尸间。
　　他不想一个人面对余亦茹的尸体，于是出了医院，不知怎么走到了附近一处街道。
　　街道真实的模样在记忆里早已褪色，那时的感觉却还记得。
　　那晚夜色如洗，满天星辰，商品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商家在叫卖促销活动，小孩子在缠着父母要棉花糖，烧烤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勾人肚子里的馋虫。
　　这个世界盛大美好，闻归却只觉耳中嗡鸣。
　　他叫闻归，从此以后，却再没有一个等他归的故地，也不再有等他归的人。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自以为是。
　　自以为能找出当年的真相，恢复父亲的声名；自以为步步为营，很快就能将那些垃圾一网打尽；自以为小心谨慎，不会让余亦茹陷入险境。
　　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努力想要打败对手，不过是在螳臂当车；他奋力想要活出个人样，不过是在可笑挣扎，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失败者，甚至连唯一的家人都保护不好。
　　直到现在，闻归还记得那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即便后来他已经将那些垃圾全部绳之於法，也已经竭力活出个人样，心结却因为余亦茹的死，再也无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