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祝清朗)

　　随后汽车便从他眼前飞驰而去。
　　闻屿站在原地，盯着空荡的车位，表情凝滞了好半天才无奈摊手。
　　老板的心思谁能猜的透呢？
　　转身独自踏着下班的轻快步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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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市乐雨养老院。
　　黎曼到这住了也不过才一周，整日不是被护工推着出去晒一天太阳，就是待在屋子里看电视电影。偶尔运气好，还能和那不认识的老姐姐一起打个麻将斗个地主。
　　不是没想过出去，但也不知是顾渊提前交代了，还是养老院本来就是这样管理，每晚都要查房点名，她根本就没有往外逃的机会。
　　有时候赌瘾发了，整个人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地很，最后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关在屋里靠抠手指压制。
　　这中间，顾渊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他似乎是对她这个母亲彻底失望了。
　　收到黎嘉佑的拜访短信时，她自认是天在帮她，于是连忙打电话让他赶来养老院，中途不忘把顾渊对她做过的事添油加醋讲一遍，连去公馆那次碰到宋池鱼，被泼水都给说了一遍。
　　但对面的黎嘉佑却并没有信，反而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不信也没事，只要能把她带出去就行。
　　他是她弟弟，总不能不听她的话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顾渊也来了，而且正好在大门那里撞上了黎嘉佑。
　　“大侄子！”
　　隔得老远，顾渊就看到一人穿着白色外套冲他打招呼。
　　他没心思回应，低头步子飞快地往院里走。
　　黎嘉佑见他不搭理，心里有点奇怪，于是便放下登记册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黎曼住在十一栋202。
　　顾渊压着一身戾气敲门，房门打开的一瞬，来人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在见到他那一秒立刻无影无踪。
　　“怎么是你？”黎曼表情嫌弃。
　　他懒得和她废话，张口就问：“顾平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黎曼平静的眼神瞬间起了波澜，瞳孔张大盯着他脸庞。
　　“你听谁说的？”她怒声问。
　　顾渊见此，心里瞬间了然，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并不算正常的笑容，反问：“我听谁说的？”
　　“呵。”他冷笑。“您儿子也患上了，高兴吗？”
　　黎曼瞬间神色大变：“怎么会？这个病遗传概率只有百分之六的，你怎么会……”
　　顾渊眼神黯淡：“所以就为了那百分之九十几的概率，您选择生下一个不一定会健康的孩子对吗？”
　　尽力压下心底的恨意，他哑声开口：“您和他结婚前，到底知不知道他得病的事？”
　　黎曼没回答，眼神回避。
　　顾渊立刻笑了，语气嘲讽。
　　“您知道，对吗？明明知道精神分裂会遗传，却还要给他生孩子，您可真爱他啊！”
　　顾渊面色苍白，沉默几秒再度开口反问，眼角通红，嗓音带颤：“那我呢？我他妈到底是您儿子，还是您从外面捡回来的垃圾？您难道不用负责的吗？”
　　飞奔而来的黎嘉佑站在门边，听到这些话脚步瞬间顿在原地，表情震惊。
　　黎曼想解释，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年少刚追顾平的时候，他就提醒过她很多次，他家里有人患有遗传性精神病，不答应她是不想耽误她一辈子。
　　可少年太过炽烈的爱意容易让人冲昏头脑是真的。
　　后来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和他在一起，甚至在结婚之后，在顾平明确表示不想要孩子之后，故意让自己怀上了孕。
　　当时顾渊在她肚子里，已经有几个月大，错过了最佳的流产时间。顾平生气也没办法，最后只能选择让她生下来。
　　那时候的黎曼还是心存侥幸的。
　　她查过资料。
　　精神病遗传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几，更不用说隔代遗传。
　　可是不过几年，她染上了赌瘾。曾经浓厚的爱意也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慢慢消散。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顾平发病了。
　　精神分裂患者会出现幻觉，会怀疑身边的人，严重的甚至会出手伤害。
　　顾平不想伤害周边的人，所以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精神病院治疗。
　　也是从那时候起，黎曼似乎才意识到照顾一个精神病人有多艰难，她对那人所剩无几的爱意也被彻底消耗完了。
　　后来，顾平跳楼。
　　那一刻她心里想的却是，终于解脱了。
　　不用再承担精神病人随时随地的臆想与发脾气，也不用再为了照顾他让自己委屈。
　　也是在那时，黎曼才意识到，她对顾平的感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没那么深。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放大，自以为自己拥有足够负责的决心，可其实她没有。
　　而至于那个，当时为了证明感情才生下来的孩子，她也没了多大耐心。
　　所以当眼下顾渊问他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是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
　　顾渊已是面如死灰。
　　“我还让她生了顾盼……”他轻声呢喃，语气里全是慌乱，“我他妈居然还去求她原谅我，她怎么可能原谅我……”
　　他脚步无力地踉跄了几下，也不知是发病还是刺激太过严重，居然在房间的不远处看到了中年时期的父亲。
　　不苟言笑的父亲站在那里，衣角带血。
　　他慌乱地闭眼摇晃着脑袋，几秒后睁眼再看到的，是十八岁那年遇见的宋池鱼。
　　她张了张嘴，冰冷的话语居然穿过房间径直传进他耳朵：“顾渊，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为什么，要让我生下一个可能不健康的孩子呢？”
　　“顾渊，我真的好后悔碰见你啊。”
　　“顾渊，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呢？你还嫌伤害我伤害的不够吗？”
　　“顾渊……”
　　黎嘉佑站在门边，还在想要怎么样走进去，下一秒，他就看见一向傲慢的男人突然怀抱着自己蜷缩进角落里，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黎嘉佑察觉不对，连忙冲了进去，可那蹲在地上的男人却是碰也不让碰，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
　　黎曼站在原地，表情怔愣，半晌没有反应。
　　眼见顾渊越来越狂躁，黎嘉佑别无他法，只能打电话拨通给了120。
　　-
　　周三开庭。
　　宋池鱼对季辰南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虽然那天在医院她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但眼前人很明显是没听懂的。
　　忽视掉他刻意的献殷勤，宋池鱼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法院里人声嘈杂，离开庭还有段时间。
　　宋池鱼独自坐在椅上转着笔。
　　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离开庭仅剩半小时的时候，顾渊仍旧没有到场。
　　“他不会来了。”
　　季辰南轻声说，语气里夹着些许若有似无的轻松。
　　宋池鱼垂眸看着桌前，眼神晦暗难明，随即勾唇一笑：
　　“来了又能如何呢？我早就做好决定了。”
　　季辰南扭头看她，表情漫不经心，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放在身前的手里，却紧紧地攥着根笔，即使笔尖嵌进肉里也不愿松开。
　　开庭前最后几分钟，被告席上的律师背着身接了个电话，宋池鱼看见了，却没有说什么。
　　张律师发短信问她，是否还要把那份精神分裂诊断证明拿出来。
　　宋池鱼看着屏幕，半晌打下几个字。
　　“不用了。”
　　她赢了。
　　开庭前最后一分钟，被告律师举手：
　　“我方同意调解离婚。”


第42章 042 所以怨不得旁人。
　　周五。
　　落日的余晖映照大地, 上完补习班最后一节课，宋池鱼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沈嘉禾的电话。
　　“出国要用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等你那边确定。”
　　和沈嘉禾谈完创业的事情, 再三思酌后，宋池鱼最终选择了出国。
　　毕竟在国内, 她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关注的了。宋康入狱, 魏诚然和她无关。
　　至于顾渊，她已经两三天没见过他了。
　　自从那天庭审过后，一直都是他委派的律师在和她联系。
　　不见也好。她想。
　　不然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对他下手。
　　单手握着手机, 她轻言：“麻烦你了, 我这边估计下周一就能办好离婚证明, 到时候就可以离开了。”
　　简单和沈嘉禾交代几句, 她挂断电话, 继续往迦南公寓走。
　　顾盼已经被宋澜接回来了。
　　小姑娘放假, 高兴得很，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 嘴角不时溢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宋池鱼放下包坐到她跟前, 佯装生气地轻瞧她额头, 故意撇下嘴角道：“怎么回来就看动画片呢？昨天不是还说好要帮外婆做家务吗？今天就忘了？”
　　顾盼闻言立刻撅起嘴，眼瞅着她要去关电视, 连忙慌乱地扑进她怀里，撒娇道：“妈妈不要关嘛～盼盼明天再帮外婆好不好？”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宋池鱼无奈一笑。她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心思, 伸手轻柔地摸摸她脑袋，想起刚刚在路上的电话，表情愣了愣开口道：“想看电视可以, 但你要答应妈妈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