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祝清朗)

　　顾渊垂眸看她，水滴从发丝滚落，滴在手腕。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是握得更紧。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一起，谁都不愿意低头。
　　“妈妈～”
　　黑夜里的呢喃打破了二人之间僵持的局面，顾渊瞬间松了手，跟在宋池鱼身后到了床边。
　　顾盼闭着眼，没有转醒，刚刚的话只是她不经意的梦中呓语。宋池鱼弯腰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哄了哄，女孩很快就恢复了平稳的呼声。
　　顾渊侧着身子坐在她后面 ，距离很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僵硬的上身往前挪了挪，宋池鱼试图离他再远一点，可惜没有成功。
　　男人双手已经环了上来，箍着她的腰际，脑袋也就势往她脖颈里靠，似乎十分确定她不会挣扎。
　　她确实没法挣扎。
　　顾盼还躺在一边，小孩睡眠本就浅，现在又是深夜，她不能视若无睹。
　　“抱够了吗？”
　　几分钟过后，她低声说。
　　男人这才慢慢松开胳膊。
　　她也没了去看文件的心思，走到床铺另一边，直接侧身对着顾盼倒在了枕头上。
　　小姑娘四仰八叉地睡在中间，宋池鱼贴心地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给收到了被子里。
　　床头灯没关。
　　昏黄的灯影落在那人背上。
　　她看着他又坐了一会才起身走了出去，半晌，楼下传来了轻微的吹风机声响。
　　眸子有些闪烁地看着眼前顾盼白嫩嫩的脸庞，宋池鱼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
　　动作温柔又缱绻。
　　楼下。
　　放在桌上的手机轻声振动，顾渊放下吹风机走过去按下接听。
　　“什么事？”
　　对面传来了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你和侄媳妇还没离婚对吧？
　　顾渊闻言，眼神一凛，刚想直接给他挂掉，对面黎嘉佑的话就又传了过来。
　　“我这边托人查了一下，发现宋康有往境外转移财产的习惯，而且最垃圾的是，他用的是侄媳妇的名义。你还没和她离婚，如果现在就把证据交上去，你们俩都会受牵连。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尽快和她离婚，这样事情会简单很多。”
　　顾渊沉默了一会，几秒后哑声问：“能想办法把她从这件事中排出来吗？”
　　“什么？”黎嘉佑一时没听明白。
　　“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对面的黎嘉佑闻言，忽然轻声笑了：“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还是不想和她离婚？”
　　“你明明很清楚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离婚，况且这件事五年前你就决定了，这么现在还反悔了呢？”
　　“顾渊，你还不愿意承认吗？”
　　承认你爱上她，承认你根本就不想离婚。
　　“我只是不想欠她更多。”
　　他冷淡应声。
　　随后就要挂断电话，黎嘉佑小声的嘀咕透过手机传了过来。
　　“真不知道你是真笨蛋还是假聪明……”
　　空气寂静。
　　等他回到卧室时，一大一小都已睡熟。
　　他在床铺另一侧躺下。
　　女人侧颜美好，落到他眼里，恍惚间，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是高三毕业的时候。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电玩城，熟识的几个人约着一起去玩。
　　中间地方摆了八台赛车的游戏机。
　　每隔几个小时都会办一次比赛。
　　黎嘉佑怂恿他也去玩一把。
　　他转着手机，站在人潮拥挤的地方顿了一会，最后迫于无奈，被逼着报了名。
　　“第一名送ps4诶，大侄子你要努力知道吗？舅舅可等着你呢！”
　　黎嘉佑用力地拍着他肩膀，嗓门又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包括远处的女孩。
　　那人留着长发，脸上只化了点淡妆，眼睛大大的，眼眸闪亮，身上是黑色外套加上一条松垮的白色长裤，在夏日炎炎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正看着他，半晌点头笑了笑，像是礼貌。
　　顾渊耳垂不自然地红了，也僵硬地点了点头。
　　比赛开始，那个女孩子居然也在，正坐在他的斜对面，低头和旁边的人说着话，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长长的眼睫微颤，像春风拂过。
　　顾渊的目光不经意滞了滞，被黎嘉佑给用力地撞了撞才意识到比赛马上开始。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比赛结束。
　　他是第一名。
　　至于那个女孩子，他顺着机器号找过去，是第五名，名字上只打了一个字母：Y。
　　“大侄子牛逼！”
　　黎嘉佑兴奋地拿着排号就去找了前台。
　　顾渊却坐在原地，看着那人起身离开之后才默默站起身。她没有从他身边经过，而是拉着另一个女孩走了后门，中途还和另一个男生说了几句话。
　　那个男生他认识。
　　是参加竞赛时碰到，后来相熟的人，逢时。
　　逢时也看到了他，飞奔而来。
　　“刚看你比赛了，技术不错！”
　　顾渊余光注意到那人已经离开，低头轻声道：“游戏而已。”
　　“游戏比赛也是比赛啊！要不是我妹非说自己是什么秋名山车神，抢了我的报名资格，我说不定还能和你比一比。”
　　“你妹妹？”
　　“嗯。”逢时气冲冲地嗯了一声，“好心给她比赛的机会，结果居然拿了倒数第四，真是……”
　　倒数第四，就是正数第五。
　　顾渊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地说：“她开得也挺好的，就是可能手生。”
　　逢时：“……”
　　顾渊自知说的奇怪，赶忙转移话题：“她是你亲妹妹？”
　　逢时收回前一秒的无语，摇了摇头，“不是，是表妹，叫宋池鱼，你应该听说过，是市优秀学生，她之前还去你们高中演讲过的。”
　　这样说来好想确实有一点印象。
　　高二的时候，市里评选优秀学生。
　　他本来是被评上了，但因为懒得写演讲稿，所以又被班主任给换下去了。
　　之后那些优秀学生就和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安排到各个学校演讲，他们学校也有。
　　但他觉得无聊，所以就没又下楼，只迷迷糊糊听到了几个名字，好像就有宋池鱼。
　　“那是挺优秀的。”
　　他说。
　　逢时看他的表情更怪了。
　　“你不会对我妹有意思吧？”
　　“想什么呢你？”顾渊脱口而出，脸上有被揭穿的尴尬。
　　“你可不像是会维护陌生人的人。”逢时轻声说。
　　顾渊没说话。
　　逢时瞬间明了，他故意地撞了撞他肩膀：“我妹是不是很漂亮？”
　　顾渊耳垂瞬间红了。
　　沉默几秒后，他低声应答：“是、是挺漂亮的。”


第17章 017 那你就别做让我恶心的事。
　　后来黎嘉佑没能换成PS4。
　　他也没能和那人搭上话。
　　读大一的时候，一向温和内敛的父亲突然决定离开原本的公司，选择自己创业。
　　那时候的顾渊是支持他的。
　　可从雄心壮志到愁云满面，中间也仅仅不过相差了一个月的时间。
　　因为被合作对象出卖，顾平最终选择了从高楼一坠而下，正好落在了从学校飞奔着赶来的顾渊面前。
　　血.液流过他鞋底。
　　地上的人到死都没有闭眼。
　　之后的日子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父亲留下的债务和那些没有经济来源、只能出去打工兼职的日子彻底摧毁了他原本引以为傲的自尊。
　　他开始接受补助，接受旁人的救济，就这样勉勉强强读完了大学。
　　偶尔他也会从便利店里路过的学生口中听到有关宋池鱼的消息。比如她参加了什么比赛，拿了什么奖，比如哪个学院的谁谁谁向她告了白等等诸如此类。
　　而在她被众星捧月，被所有人关注着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寄居在最偏僻的地下室里，吃着最便宜的盒饭，为接下来一天的生活费所发愁。
　　他再没能力去应对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第二次见面，是在宋宅。
　　大学期间匿名资助他的人打了电话来，说要给他安排工作，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司机，但工资却要比在外面找的工作高了不少。
　　他当然来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女孩脸庞瘦了一些，染了红唇，圆圆的大眼睛依旧明亮地闪着光，原本的直发烫成了大卷，胸前怀抱着几份文件站在房檐下。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脸上带着金边眼镜，穿的是手工定制的西装。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商场里大甩卖的廉价外套。
　　袖口处还有没封好的针线头。
　　对面的的宋池鱼注意到了他，仰起头瞧他的时候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随后轻轻点头笑了笑。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点头回礼。
　　他仓皇失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只能步伐慌乱地转身就跑。
　　毕竟他和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下午，在装修奢华的客厅里，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大学时期匿名资助过他的人。
　　那张脸庞，他很熟悉。
　　创业时期顾平曾经叫那人来过家里，彼时他正一个人在卧室里打游戏，直到晚上吃饭时，才和往门边走的男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