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和四十一 (三水小草)

　　你感受到了妈妈对你的爱么？
　　你知道自己是妈妈用心血养出来的花。
　　相信这份爱么？
　　以信任和依赖拥抱它么？
　　一份爱为什么会让人生出无力感呢，是自己不够努力，还是对方不接受？
　　何默默思考了很久。
　　她妈妈在旁边陪着她。
　　雨小了，风也小了，一直在思考人生的何默默想起来自己请假请得匆忙，连忙给店长又打了电话。
　　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再回商场继续上班也没有必要了，何雨让女儿陪着自己回家。
　　“还担心林颂雪呢？你也不用担心，小姑娘脑子里也清楚着呢……”何雨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她看见小区门口淋雨的女孩儿，她懵了。
　　车停下，何默默快速下车撑开了伞。
　　林颂雪抬手捋了一下湿透了的头发，她大概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脸色苍白得像个泡着水的瓷娃娃，红色的伞撑在她的脑袋上，红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才让她多了那么一点儿人气儿。
　　“何默默，不是只有你会为别人牺牲，我告诉我爸爸，他如果不道歉，我就再也不回去了。”
　　何默默抬头看着她，眉头是皱着的：“那你在这淋雨是为什么？为了你所谓的牺牲么？”
　　“求、求原谅，不是都要淋雨的吗？”林颂雪的嗓子有些抖。
　　站在她们身后两米远的地方，何雨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起来特有排场的小姑娘，大概真是个傻的。
　　“何默默，你是我的朋友，对吧？”
　　林颂雪看着何默默，她浑身都是湿的，她的眼睛也是湿的。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对吧？”
　　何默默撑着伞不说话，林颂雪有些犹豫地说：“那我爸道歉了，我们就，就还是朋友了，对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一贯高傲而美丽的天鹅有些胆怯，有些犹豫，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去我家里换衣服吧。”何默默最终是这么说的，她垂下了眼睛。
　　林颂雪比何默默要高，穿着她的睡衣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一头大破浪的自来卷沾了水之后变得又小又紧，更接近方便面，林颂雪披散着头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另一边儿，于桥西笑个不停：“这下行了，你们把人家闺女给拐了，人家说不定前脚道歉，后脚报警你们拐卖孩子。”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何雨瞪了于桥西一眼，又拿了一条干毛巾让林颂雪擦头发。
　　林颂雪接过毛巾，一双眼睛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何默默关着的房门。
　　于桥西翘起了二郎腿，打量着林颂雪，她说：“雨啊，你也别说默默不像你了，你看着闷声不吭撩拨着人的劲儿，可比你当年还厉害。”
　　何雨的回答是把切了一半的苹果直接塞进了于桥西的嘴里。
　　房门开了，何默默换好了衣服出来，看看沙发，她坐在了电脑前面。
　　仿佛在解一道物理奥赛题一样深吸了一口气，何默默说：“林颂雪，你的牺牲对这整件事来说毫无价值，你应该回家，你爸爸做这种事情只因为他是他，不是因为他的孩子是谁。”
　　顶着一头卷毛的林颂雪说：“可受伤人的是你啊。我不是因为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所以觉得很愧疚来找你的，而是因为你受到了伤害，我想要替你做点儿什么，然后我发现我的途径就是这样，我和他之间有血缘关系，我用这种方式表示对你的支持。”
　　她还理直气壮呢。
　　一边儿于桥西戳了戳何雨的腿：“这小卷毛儿挺有意思啊，你听这话，一下把她自己的关系给摘清了。”
　　何雨看她不光在啃苹果，另一只手还抓着桌上的瓜子，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摁了一下：“你还在这儿看上戏了？”
　　总之，林颂雪坚决不肯回家。
　　谁劝她，她就用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方，哪儿还有在学校里那说一不二的气势啊。
　　万物相生相克，今天何雨算是明白了，她克于桥西，这小林姑娘呢，克她，最后她家默默又把这小林姑娘给治了。
　　“默默啊，你多劝劝她，这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该这么离家出走啊。”
　　何默默低头想了想，又对林颂雪说：“你这样，就算你爸爸道歉了，也不过是因为他关心你，希望你回家，不是因为他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知道错，我就一直不回去。”林颂雪这么说。
　　何默默抬起头，现在并不是时候，可她想起了之前妈妈对自己说的话。
　　“林颂雪，你这么信赖自己爸爸么？相信他会为了让你回家所以认错？”
　　听到何默默这么说，林颂雪的表情僵住了。
　　想要留空间让两个孩子说话，何雨硬拽着于桥西出门买菜，嘴里说着要给女儿包虾仁儿小馄饨。
　　“默默的脑子还真的……挺灵的啊。”于桥西磕着瓜子儿难得夸人。
　　何雨飞了她个白眼儿，小心地迈过了一滩积水。
　　“你之前跟你说你要开店，真的假的？真想好了吗？”
　　“嗯……”
　　“好家伙，这换了换身子是把你闺女的脑子换给你了吧？可算是开窍了。”
　　又一个地方有积水，何雨拽了一下于桥西的胳膊。
　　她左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变成了“12”。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一辆黑色的豪车驶进了何家的小区。


第56章 对峙 “你到底把你女儿当成了什么？！……
　　“今天我妈妈跟我说这件事是成年人的事情, 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跟你也更没有关系……”看看林颂雪的小卷毛, 何默默从卫生间里找出了妈妈用的梳子, 还把上面的头发都清理的一下，再用水洗了洗。
　　林颂雪仿佛是被水声给惊醒了一样。
　　“我没信赖他……一个出轨的男人……”林颂雪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何默默, 阿姨她还是挺爱你的，我爸妈……说‘爱’这个字儿都让我浑身不自在。”
　　洗干净的梳子递给了林颂雪，何默默说：“你总是说起你爸爸。”
　　“因为我把他当偶像。”林颂雪回答得很快, “跟我妈那为了一个男人就低三下四的人生比, 我爸的日子过得好太多了, 我得像他, 才能活得自在。”
　　说完, 林颂雪笑了：“何默默, 其实你应该讨厌我的，我爸给我搞各种实践、各种活动, 都是为了把我送出国, 我一直都知道。”
　　何默默没说话, 她收掉了茶几上的瓜子皮，然后打开了电脑。
　　“玩儿游戏吗？”
　　“我说你应该对我生气！”
　　“我去年暑假开始玩了个游戏, 还挺好玩儿的，数值算起来很有意思。”
　　“何默默，你不要假装听不见我说话, 我说了，你应该恨我的，我明明一直都知道, 我一直心安理得你知道吗？”
　　“我妈替我玩你应该见过吧。”
　　“你赶紧的恨我，把我赶出去，再让我出去淋雨，别提你的游戏了行不行？！”
　　林颂雪忍无可忍似的冲到了何默默的身后，双手捏住了属于中年女人的肩膀。
　　“快点儿，恨我，骂我……”
　　何默默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也只是一眼，接着她又垂下眼睛，笑着说：“你做蠢事的样子我不是一直都在看着么？”
　　林颂雪的手指松开了。
　　她低头，看着何默默的发顶。
　　“从一开始，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个做出什么蠢事儿都不稀奇的傻子。”
　　何默默第一次说出了那些藏在自己沉默与微笑后面的真实想法，手毫不停歇地操纵电脑登陆了游戏，很快，“不如一默”手持禅杖站在屏幕的中央。
　　“是个会发光的，让人喜欢的傻子。”
　　林颂雪的表情呆呆的，她抬起头又低下头，反复了两次，终于抓住了何默默的左手，说：“所以我们是朋友对吧？”
　　何默默没有回答。
　　人物登入的界面映着一张在笑的脸。
　　房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敲响的，林颂雪心里的小泡泡越来越大，每个里面都装满了喜悦，快要带着她飞起来了，她脚步轻快地主动去开门，还以为门外是买了馄饨皮和肉菜回来的何雨妈妈。
　　“小雪，你怎么下着雨就跑出家门了？”
　　林颂雪后退了一步，她下意识叫了一声“爸”，然后立刻转头看向了房间里。
　　坐在电脑前的何默默转头，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林颂雪长得这么好，身材又高挑，她的父亲自然长得也不差，眉目英朗，依稀和林颂雪有些像，加上一身成功人士的气质，越发显得很惹人注目。
　　“你就是何默默的家长？我可以进来和你聊聊吧？”
　　何默默已经站了起来，妈妈说这是一场“成年人的战争”，现在的“成年人”是她。
　　“您可以，您身后的人就算了，如果您真的是想‘聊聊’。”
　　“当然。”男人走了进来，还拍了一下自己女儿的肩膀。
　　林颂雪在他身后关了门，把自己爸爸的秘书和助理都关在了外面。
　　成年人之间的“聊聊”应该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