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世子,快跟我们走一趟!”
上次被带走是没有办法,现下外面乱成一锅粥,她再出去,就真的成了威胁符栾的人质,能有什么好结果。
“我,我们不出去!”
侍卫没有给她机会,伸手就要来抓,苏明妩护着符斯延,环住床柱,闭上眼决定能赖多久赖多久。
她没赖多久,因为头顶的琉璃瓦顶破了个大洞,落下五名黑衣人,事发突然,禁卫军们没来得及反应,手起刀落间就被斩杀在门口。
苏明妩听到惨叫声,颤颤巍巍睁开眼,看到尸体忍不住想吐,她咬牙蒙住符斯延的眼睛,“勉勉,你听,你父王让人保护我们,所以我们等着就好了。”
“...嗯。”
皇宫的御园,石台,甬道,远离中枢的各个角落,呼啸着两边战士的嘶吼、铁甲迸击间血流残肢满地,躲在殿门内的太监宫女们浑身发抖,不敢吱声,个个生怕被误杀。说穿了,他们不介意谁做皇帝,活下去就行。
彼时,庆安帝的东边援军,被苏莳廷的江湖朋友设计逼到换道走大江,绕路余下差一个州的距离,他们收不到密信,误以为京城不着急,慢吞吞在安营扎寨。
四月十五临近傍晚,京华上空,白日燃起烟花。
外城门开了,内城老百姓们紧关窗牖,外面马背的将士们高喊太子谋逆,雍凉王应诏赶来救驾。人们心中庆幸,并非异族侵犯,只要他们闭门不出躲两日伤不到他们,只是到时候再出来,大概就变天了吧。
...
***
周围喊打喊杀,血肉横飞。
瘦弱的小兵佝偻着腰,连爬带走穿梭人群,脸上涂了厚厚一层黑灰,勉强能分辨出秀气的容貌,若再仔细看,会发现正是不久前‘淹死’的林芷清。
那日她掉入河中,快昏迷过去前抓到一块浮木,后来用身上的衣服换了上路盘缠。刚到京城,就赶上了战事,扒拉了个士兵尸体换上了铠甲。
林芷清想去寻找符栾,她本来也不惧怕这样的场景,六岁被符栾救回去就是在战场,边关面对外族人比眼前可残忍多了。
她如今没有别的期待,只希望多看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符栾那日没有杀了她,她总觉得,他和她是有缘分的,只要她愿意等,今天过后,若是王爷接不到苏明妩呢。
奔波好久,好像看到了坐在战马上的王爷,她眸中一亮,猛地冲上去,“王——”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有支流箭极速飞来,唰地没入她破损甲衣的心口。
林芷清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使她眼前一黑,颓然倒在边上尸.体血水之中。
还差一步就能到达符栾身边,她却怎么也动弹不了,这世上没有人在意她,至于是死在了那条河里,还是这条长街,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当年在战场上被符栾救出,此刻也在战场上死去,她的人生多么像是一场乌龙。
她最终闭眼前,依旧呢喃自语,“王爷...”
...
内城纵横的尸体被推到道路两旁,为两边为首的主将让出通道。
宫门口五军营中军主将宋盘带领一众中.央军迎向符栾,“久仰雍凉王大名,没想到宋盘这次有机会与您见面。”
符栾昂首笑道:“本王不介意招降。”
宋盘笑得洒脱,“可惜下官遇见王爷太晚,一臣不事二主,下官是皇上一手提拔,既然道不同,今日我们也就只能一战。”
“好。”
符栾单眸微眯,左手紧握铁枪,长腿绷紧马腹,他身后左右有两员大将,虎背熊腰的壮汉执大刀,高长瘦子执九铸矛,同样的眼露精光,蓄势待发。
——战鼓起。
宋盘往后,挥臂高喊:“弟兄们,五军营出来的人,悍不畏死!”
“是!”
壮汉厉声大笑,“今日咱们就比一比,谁更不怕死!”
话音一落,两边人马嚎叫着涌上前对冲,刹那间刀箭四飞,展开了混战。
战声雷鸣,旌旗猎猎,外城四周涌现出密密麻麻的北凉战士,他们身着铠甲,不知疲倦地挥舞大刀劈砍,怒吼冲向皇宫。
黑甲们奋不顾身往前,翻滚的人浪简直要涨破高耸的城门。刀刃寒光,如疾风骤雨,捶打在前赴后继的士兵们身上,尸体在箭矢中扑倒成血泊,没关系,后面的人流继续赶上,满目疮痍,又生机勃勃。
一晚上,人数两倍多的五军营终于开始露出颓败态势,作为刚在边关打完硬仗的士兵,岂会把常年呆在京中休养生息的皇家兵队的放在眼里。
将士们挥舞战戟,铠甲下是宁死不跪的英魂,当青年们坚毅的血染遍宫外的青色石板路,东边新一轮赤日缓缓升起。
天亮了。
...
苏明妩睁着眼,一晚没睡,冷宫无人能进,后来再来的几批禁卫军直接死在院外暗卫手里。
霍刀跑来敲门,“王妃!”
苏明妩终于等到了个熟人,喜不自胜,“霍刀,是你!王爷呢!?”
霍刀这才敢打开门,他的手臂在流血,脸上却是满满笑容,“王妃,王爷来接您,您可以跟属下出去了。”
苏明妩握紧双手,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胜,胜了?”
“嗯!”
霍刀笑道:“胜了,皇上被我们‘护’在金銮殿,逆贼前太子大势已去,交由周副将在处理!”
苏明妩悬着心落回了胸口,“那符栾,符栾人呢,有没有受伤?”
“王爷没事,他在外面,吩咐属下来接您出去。”
“...”
苏明妩的性子,一旦倏尔轻松下来,就会做些耍脾气的小计较,“噢...”
可不是么,符栾过了今日,往后便是大宁朝的新皇帝。新皇帝是有该些架子,他哪有空亲自来接她,必要在他的士兵们面前,呈呈威风的。
符斯延仰头不解,“娘亲,父王来接我们,你怎么不高兴。”
“我高兴啊。”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父王没有亲自来接你,你不满意。”
“...”
霍刀闻言哈哈大笑,用没受伤的手臂抱起符斯延,“世子,属下抱您出去!”
苏明妩走出冷宫,初初不可避免有些胆怯,直到发现沿路都是眼熟的凉州军,他们看到她,纷纷恭敬地停下动作垂首行礼,她才逐步放下心。
“我们不走北门?”
“王妃,王爷在南门等,不着急,您慢慢走。”
“嗯。”苏明妩蹙眉,“王爷他在南门做什么,为何不进宫。”
“王妃,您去了就知道了。”
苏明妩和儿子对视一眼,符斯延趴在霍刀厚厚的肩膀,“父王上次见面,没告诉我这个。”
“...”
苏明妩走到底,看到紧阖着的正南午门,忽然想起,这道门,祖制不许藩王进,她有点明白为何符栾在此处等她。
霍刀拍掌大喊,“王妃到了,拉门!”
“是!”
苏明妩胡思乱想,突如其来的齐声吼吓了她一跳,然后就看着门被打开,外面几乎看不到石板地,黑压压挤满了兵士们。
还有那个在队列前,坐在马背的高大男子。
黑马的马头别着一支艳色牡丹,这抹明媚与士兵们脸上的庄严肃穆着实不相称,也和男人身上染了血的箭袖玄衣格格不入。
符栾骑马缓缓靠近,霍刀咧着嘴,抱起世子往后撤退两步。
当男人及近到眼前,苏明妩轻笑了声,“王爷,你喊我来,就是想送我一朵花啊。”
她那么久没见到他,可每一日的想念,让她一点都不觉得眼前的爱人陌生,他们就好像只分别了一天。
“喜欢么。”
苏明妩很想玩笑说句不喜欢,只是看到他俊美眼尾的疲色,心上一软,“嗯,喜欢。”
“怎么办,可惜这不是给王妃的。”
“王爷...”
符栾从马鞍红绳里抽走牡丹花,勾唇笑道:“苏明妩,新帝登基,循祖制要设后位,现在看来,后宫似乎不太充盈。”
黑马很高,坐在上面的男人,更需要别人的仰视。
苏明妩被他这番话说得些微难受,捏紧手边浅紫色裙摆,声音不住细弱,“嗯,然后呢?”
“然后...”
符栾见到娇妻蹙眉,不舍得再逗下去,“后宫虽只有你一个,但本王还是希望,得你首肯。”
苏明妩仰起头,“什么意思?”
符栾无声笑了笑,扯起的缰绳往左边狠狠一拽,黑马接受到了主人指令,暴躁地朝天嘶吼了声。
苏明妩被它惊地往后微退一步。
下一刻。
那匹出了名高傲的名驹徐徐低下马头,垂顺贴在自己胸口,更令人惊讶的是,它右边的马蹄撩了几下蹄子,最后伴随嘶鸣,居然以单膝下跪。
它的眼神流露依旧桀骜不驯,只是在主人的命令下,一匹宁死不屈的战马,正在对它主人以外的女子,宣告它的终生服从。
与此同时,兵士们把□□往地上重重一杵,学黑马一般,右膝跪在石板地上,剧烈的撞地回声响彻在整个宫城上方。
从这个角度,苏明妩几乎可以和符栾平视。
他勾扯下黑色眼罩,用这条宽长的缎带缠绕住牡丹花细细的花茎,修长如玉的指节打了个花型的结,递送到女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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