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主义 (小汐酱)

　　孟恬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她个子高挑，打扮朋克, 利落的短发，笑声爽朗而又清脆。
　　算起来她们已经有两年没见过面了。孟恬一直居住在纽约，读了研究生，今年刚工作实习。杨曦朵则回国创业，很少再回纽约。但有的朋友就是这样，即使好长一段时间不联系，一联系起来又有说不完的话。
　　“还有在画画吗？”孟恬问。
　　她们都就读于耶鲁大学，孟恬在金融学院，杨曦朵在艺术学院。孟恬是杨曦朵的高中同学，那时候杨曦朵、孟恬、沈姣、舒铭壹四个人常常在一起玩，还起了个组合名“四朵金花”。
　　“回国以后就没在画画了。”杨曦朵耸耸肩，“开了家娱乐公司，本来还以为呢，可以做老本行给女明星们设计服装也算是曲线救国了。没想到公司捧红的都是男艺人。”
　　“哎，太可惜了。”孟恬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杨曦朵。“以前你可是张教授的得意门生，你没有继续读研，张教授念叨了好久啊。现在又没有继续画画了，张教授要知道可得伤心死。”
　　“她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杨曦朵眸色一闪，低下头搅拌着咖啡。“以前还梦想着开个画展呢。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
　　“其实我一直挺不理解，这么有才华的你为什么要放弃画画啊？”
　　当年杨曦朵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是公认的艺术学院的女神。
　　她眸光愈深。“我妈那时候不希望我继续学画画。”
　　那时候杨书雅进了公司学习，眼看着她的职位越来越高，林雯心下暗暗着急。她希望杨曦朵能早点回国争夺家业。之所以给她创办娱乐公司也不过是为了证明她的管理能力。杨氏集团是林雯和杨望南当初创办时共同的心血。当年她离婚的时候，杨望南和唐丽梅联手将公‌司抽空转移资产，制造濒临破产的假象，为的就是让林雯分不走财产。这些年，林雯一直耿耿于怀，眼看着杨氏集团发展得越来越好，她更不想将杨氏集团拱手让人。
　　杨曦朵不是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向来不都是这样吗，她是母亲争夺财产的工具。和杨书雅一样，有什么区别。母亲因为渣男痛苦了半辈子，太争强好胜所以过得并不平和。这些年因为遇到了董叔叔，她明显开始岁月静好了。但是对杨曦朵的要求却有增无减，希望她的未来能够按她的规划走，以她所谓的“为你好”。
　　而杨曦朵什么都能妥协，唯独婚姻这件事，她没办法将就。
　　“其实我也不大适合走创作这条路。”杨曦朵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妈。我只是觉得啊，一个心中没有爱的艺术家，她的艺术源泉迟早有一天会干涸吧。以前张教授就和我说过，我的每一幅画作都太过于阴郁，缺少一种光。我花了好长时间去找寻我的光，最后却不得不放弃艺术。因为慢慢的，艺术不再能给我带来快乐，不再是我发泄的一个窗口，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当年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她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从金融转到了绘画，通过画画自我救赎，终于走过了那段阴霾。她一直把过去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会因为惧怕而惊醒。
　　孟恬抿了口咖啡。作为好朋友，她知道杨曦朵曾经面对过什么。不想气氛太沉重，她连忙转移了话题。
　　“对了，要不要去看帅哥？明天晚上有个金融界大牛被耶鲁请去做演讲，好姐妹，陪我一起去吧~顺便回母校看看。”
　　“金融大牛？肯定帅不到哪里去吧。”
　　杨曦朵没兴趣地摆摆手。她脑海里的金融大牛都是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真的很帅，很年轻。”孟恬嘿嘿一笑，“好不容易都来美国了，不多陪陪我可说不过去啊。”
　　杨曦朵犹豫了一下。“我明天给你答复？”
　　“哦~是要回去请示老公的吧~”孟恬的目光忽地落在杨曦朵的戒指上。从结婚到现在，杨曦朵一直戴着那枚日常的戒指，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才不是呢。”虽然嘴上那么说，小姑娘的脸却红了，像是心事被拆穿微微有些懊恼一样。
　　“哎我可真羡慕你~你老公对你这么好！”孟恬托着下巴，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杨曦朵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好不好？”
　　“看得出来哇。”孟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一个男孩做出这样娇羞的表情。”
　　“以前虽然围绕在你身边的小鲜肉千千万万，但我知道没一个让你真正心动的。当时我们三个就在想啊，总是说要游戏人间的你，到底会为了什么的人安定下来。”
　　回去的路上，杨曦朵的脑海里不停循环着孟恬最后的那句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喜欢参加各种热闹的聚会，不再喜欢喝酒喝到酩酊大醉。
　　她开始常常想到那个人，会因为有他在而感到充实，会因为有他在而不再孤独。
　　她开始期盼早点下班回家，想见到他，想吃上他妈妈做的饭菜。她从小对家庭毫无概念，但是沈昭给了她一个有关于家的最美好的描绘。
　　原来这就是安定下来的感觉。
　　晚上回到酒店，沈昭还没有回来。杨曦朵躺在床上，明明很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睡觉。她抱着手机时不时切换到微信，盯着某人的头像发呆。几次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输入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发出去。
　　沈昭的头像是深夜的天空。杨曦朵盯着看了好久，恍惚间觉得它变了。她揉揉眼睛，就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太阳！
　　这时沈昭发了条信息过来。
　　【宇宙小太阳：别等我，你先睡】
　　杨曦朵没有给沈昭改备注，因为他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名字。乍一看她一时还转换不过来。
　　【祖国小花朵：你这名字？】
　　【宇宙小太阳：好听吗？】
　　女孩的唇角微微向上。
　　【祖国小花朵：你干嘛改成这样啊。】
　　【宇宙小太阳：我妈说的。】
　　杨曦朵忍不住笑出声来。
　　【祖国小花朵：沈昭，你怎么什么都是你妈说的，极其不符合你这个霸道总裁的形象！】
　　【宇宙小太阳：去睡觉。】
　　她删删减减了好久，最后还是把那句“明天你‌有没有空”给删掉了。
　　明天，是她的生日。
　　她从来不喜欢过生日。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陪着一起吃灭蛋糕上的蜡烛，她总是很羡慕。小时候没有过过生日的她，长大后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她甚至一度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但她好想过一次生日啊，有一个爱她的人陪在她身边，过一次生日，告诉她，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一天。因为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里多了一点点不一样的色彩。
　　她打开孟恬的对话框。
　　“明天我陪你去听讲座吧。”
　　*
　　第二天傍晚，孟恬开车来酒店接杨曦朵去纽黑文。耶鲁大学坐落于美国康涅狄格州纽黑文，从纽约自驾过去大概要两小时。
　　自下飞机开始沈昭就没个人影了。虽然心里一直安慰自己他工作忙，但是一天下来一条信息也没有，杨曦朵也有些满腹怨言了。
　　见杨曦朵坐在副驾驶上闷闷不乐的样子，孟恬调笑道：“怎么了？和老公吵架了吗？”
　　杨曦朵撅起嘴。“我干嘛要因为他生气。”
　　“那怎么一脸委屈的样子。”
　　有这么明显吗？杨曦朵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虚起来。“我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哦？没睡好？”孟恬嘿嘿笑了两声，“看来沈总折腾了你一宿啊？”
　　“孟恬！”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打发路上的时间。
　　此刻天已经黑了，前方的路没有路灯，孟恬开起了远光灯。
　　“这条路怎么这么黑啊。连个路灯都没有。”杨曦朵怕黑，她两手交叠紧紧握着，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恬恬，我们没开错吧？”
　　“没有呢。”
　　这时孟恬突然踩住了刹车。
　　“怎么了？”
　　杨曦朵的心陡然一跳，连声线都在颤抖。
　　“好像车坏了。”
　　孟恬连忙下车查看。杨曦朵一个人坐在车上不敢下车。除了远光灯前方的光亮，她们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想起了年少时代发生的事情。那年她十八岁，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开车回家。后来半路车子抛锚，她下车查看的时候被一个男的拖到了路边的草丛。她永远记得那天电闪雷鸣，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闪电划破天空，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庞，丑陋肮脏，她疯狂地挣扎尖叫，被打到头破血流。在快要绝望的时候，路过一辆车救下了她。
　　杨曦朵不敢下车，在车上等孟恬。可是她等了半天，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喊了几声孟恬的名字，也无人回应。她打孟恬的手机，发现她的手机落在车上了。
　　杨曦朵只好鼓足勇气下车。双脚刚踩在地上，她的心便莫名漏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