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颂你 (橦鹿)

　　梁程澄也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叫她别胡思乱想。
　　谁都关心她，唯独当事人连个消息都没有。
　　辛妍不相信段闻萧还不知道这事，顾屿绝对会通风报信。
　　段闻萧没有反应，要么是还在忙，没工夫在解释安慰上浪费时间；要么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囫囵她这个事儿精。
　　辛妍苦笑一声，鼻尖隐隐发酸。
　　“太太？太太！出事了。”
　　辛妍扫扫脸颊，扭头问怎么了？
　　李管家满脸急色，说：“辛氏出事了。”
　　*
　　辛公馆灯火通明。
　　客厅内，辛景澎的妻子许丽娜在等辛妍。
　　“这么晚，你还折腾干什么？”
　　辛妍家居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套了件大衣便赶来，“大伯母，大伯父和哥哥们呢？情况怎么样？”
　　许丽娜长叹一声。
　　辛氏旗下最有名的电商品牌“心意道”被查出用已过期的奶粉充当好奶粉。
　　事关人身健康，更何况是婴幼儿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网上爆.炸，几乎是开启全民声.讨辛氏的狂浪。
　　“事情太突然了。”许丽娜说，“你知道的，咱们家是有家训商道的，这么缺德的事哪儿能做啊？可满满四万箱的过期奶粉在仓库里堆着，铁证如山。”
　　辛妍说：“会不会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大伯母，我先去楼上看看。”
　　许丽娜叫她等等，问了句她有没有联系段闻萧？
　　辛妍怔了下，摇头。
　　见状，许丽娜皱起眉头。
　　“你大伯父刚才有联系闻萧的大伯父。对方的意思很笼统，建议让辛氏走权威检测通道，按程序危机公关就是。可是……”
　　许丽娜出身官商结合的家庭，经历沉浮无数。
　　这节骨眼，有血缘关系的兴许都大难临头各自飞， * 更不用说姻亲本就是利益纽带，利益一没，联系也就断了。
　　“小妍。”许丽娜握住辛妍的手，“要不你和闻萧说说这事？看能不能帮一把。”
　　辛妍望着许丽娜的眼睛，顿时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冰凉的手脚此刻更像是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麻木无感。
　　她不知道自己空白了多少秒才讷讷地点头，回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好。”
　　而话音落下，辛栩和陈允宋一道下楼。
　　“你怎么来了？”辛栩问，“家里没事，别担心。”
　　陈允宋也笑着说：“就是。天塌下来，不还有哥哥们了吗？什么时候还要你个小丫头大晚上乱跑？我送你回去。”
　　辛妍心口堵得难受，“哥，允宋哥……”
　　“好啦。”辛栩摸摸她的头，“交给哥哥们，你安心就是。”
　　*
　　辛妍给段闻萧打了一整晚的电话，全部是语音秘书。
　　打到后面，她又给陈崇打，通是通了，就是一直没人接。
　　许丽娜握住她手时那股力道就像千斤巨石压在她身上，她坐立难安，一是迫切想帮助家人，二是想证明什么。
　　天快亮时，手机响了。
　　辛妍迷迷糊糊，抓过手机就说：“闻萧，家里出事了！”
　　对方过了三秒都没回应，她一看，是陈崇的号码。
　　陈崇说：“太太，段总这边因为并购案实在脱不开身。他让我转告您，一切等他回国后处理，请您放心。”
　　放心？！
　　她怎么放心？
　　大数据时代，速度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你让我和他说句话。”辛妍说，“如果他现在……”
　　“太太，段总真的很忙。”
　　“……”
　　辛妍到底没能和段闻萧说上什么，哪怕一个字。
　　*
　　三天。
　　辛氏的负面新闻愈演愈烈，股票跌到自挂牌以来的最低点。
　　网友们全都在骂这种挣黑心钱的企业就该倒闭，负责人就该判无期徒刑，那些喝过他们奶粉的人必须得到相应赔偿……
　　辛妍躲在倾月水畔这个乌托邦，好像外界与她无关。
　　辛栩和陈允宋每晚都会发微信告诉她事情正在挽救好转中，会雨过天晴，会安然无恙。
　　但哪怕她不看新闻，她的朋友圈就是本预言书。
　　圈子里很多企业家的二代们都说辛氏这次很难翻身。
　　就算是翻身，品牌形象受损，光是亏掉的利润就足以斩断他们的资金运营链，导致多米诺骨牌效应，连坐其他产业。
　　辛妍失眠，几乎吃不下东西。
　　思前想后，她约了段瑜归。
　　*
　　达明科技位于开发区。
　　段家经商几十载，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段臻这一系发展的最好，早早占据整个段家的主导地位，对于旁系的处理和管束，大多就是给些不痛不痒的产业经营着玩。
　　段瑜归作为段臻这一脉的嫡亲，也缩在一隅，无非是因为重男轻女这种老掉牙的观念。
　　“坐。”段瑜归解开西服的扣子也落座，“喝什么？咖啡？”
　　辛妍摇摇头：“四姐，我这趟过来……”
　　段瑜归自是 * 明白，也就开门见山：“抱歉，我帮不了你。”
　　“……”
　　“你知道的，我在华铭没有实权，根本过问不了总部的决策。”她继续道，“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我给你的建议是，第一，让辛伯父继续联系我大伯父。”
　　说到这里，段瑜归轻笑一声。
　　“不过，以我对我那位大伯父的了解，他是典型的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辛妍握着包带的手，骨节泛白。
　　“第二，就是你找老五。他现在在段家的位置，不比大伯父低。可是……”
　　一句“可是”，辛妍的心像是被人攥在手心里，用力地挤压、碾碎。
　　段瑜归瞧她脸色苍白，虽不忍心，却也不能不实话实说。
　　“如果老五不帮你，我劝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她说，“你我这种家庭的小孩，对这些操.蛋的事情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吗？这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
　　从达明科技出来，辛妍去了旁边广场开的星巴克。
　　还不到午休时间，店里人不多。
　　除了角落里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位外国人在用英语交流，剩下的，零零星星，和她一样都是独坐。
　　辛妍盯着咖啡发呆。
　　她是怎么了？怎么就这样了呢？
　　思考一阵儿，她忽然明白过来，是她入戏太深，变得认真了。
　　如果，她还是像一开始那样保持联姻的觉悟，那么别管是裴若宜、裴若谁，她都不会在乎；而家里出现危机，她也不会因为得不到帮助就感到绝望难过。
　　因为，联姻联系的是利益，从不是感情。
　　可现在，她认真了，她动感情了，她……喜欢上了段闻萧。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把藏在心里的那份悸动撕扯出来，明晃晃地放在心头，不再逃避。
　　只是这份喜欢还没怎么开花结果，她就输了，输得还这么狼狈。
　　“小妍！”
　　辛妍一怔，抬头看到匆匆而来的陈允宋。
　　“允宋哥？”
　　陈允宋拧眉，“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辛妍赶紧擦掉，说：“没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陈允宋没解释，只说叫她不用为了家里事奔波，还说：“傻丫头，你这是不相信你的哥哥们？跑来求外人。”
　　“也不是求。”辛妍低声道，“四姐跟段家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陈允宋没再多说，看看时间，又道：“中午和你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几天功夫，你怎么瘦了一圈？都说了，你不要……”
　　手机响起，他指指里面的安静角落，过去讲电话。
　　辛妍坐在原位，知道该收拾下准备一会儿离开，可她又不想动。
　　这时，有人在叫“段太太”。
　　居然是裴若宜。
　　“还真是你啊。”
　　裴若宜笑容温和亲切，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终于重逢。
　　可辛妍却只觉得恶心。
　　这几天辛家出事，她不得不压下照片的事，如今正主就在眼前，她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一个字：滚。
　　但教养不允许她这样做。
　　裴若宜 * 也不知道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就是出于礼貌打声招呼而已，也没落座，只是又关心了下辛氏的事。
　　“我在国外都是用‘心意道’买东西，一向很好。”她说，“这次估计是哪里除了岔子，查清楚就好，肯定不会有事的。”
　　辛妍桌下的手紧扣着膝盖，指甲与皮肤传来双重刺痛。
　　她面带微笑，回道：“谢谢安慰。辛氏是大企业，一点小事还不足以撼动大树。”
　　裴若宜笑笑，点头道：“是啊。况且，辛家和段家也是最强的合作伙伴。段总都回国了，估计很快也会帮辛氏度过危机。”
　　“你……你说谁回国了？”
　　“段太太不知道吗？”裴若宜惊讶道，“你先生段总啊。段总昨天就回国了，百忙之中还抽时间去参加了我父亲的追思会。没想到在这时候，段总还顾念那份师生……”
　　辛妍猛地站起来。
　　桌上的杯子被撞翻，咖啡全部洒出来，弄得大衣上都是。
　　裴若宜递过去纸巾，辛妍没接，只冷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