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灯火 (温清欢)

　　少女背着行囊一身狼狈，黑色的长发柔软地蜷缩在背后，几缕飘在脸颊徒增几分怜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因为他短短几个字兴奋起来，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只懵懂无知初涉世事的小兽，找到了她想要跟随一生的主人。
　　周正白心尖微微一软，不由自主道：“嗯。”
　　“真的？！”云汐闻言猛地往上一窜，两个人隔得很近，她这么一跳，一瞬间鼻尖几乎擦着鼻尖划过。
　　“......”周正白猛地回过神，偏开脸，轻咳了两声，一边视线飘忽一边恶声恶气道：“假的！换个鞋怎么换这么久！赶紧换好过来吃饭！猫都饿了！”


第35章
　　云汐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但她并没有失落很久, 惊喜这种东西没有也就没有了, 又不能要人命。云汐扶着墙迅速换好鞋，弯腰拎着自己脱下来的帆布鞋规规矩矩地摆好，头对齐尾一致，低调地窝在玄关的左侧角落。
　　只是颜色不大低调。
　　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偏爱穿正红色的帆布鞋。
　　她摆好鞋直起身，猝不及防和地上窝着的98K来了个大眼瞪小眼，而刚刚抱着98K的人此刻正默不作声地拖着她的行李箱, 径直朝楼梯口走去、云汐短暂地愣了下, 连忙追过去, 一把握住拉手，不好意思道：“不用你, 我自己来吧。”
　　周正白看着她, 突然轻轻挑了挑眉。
　　云汐一怔。
　　只见对方目光笔直地看向自己，刀刻般冷硬的眉眼里闪现出几丝不甚明显的调笑, 没等她做出合适的防护措施，对方轻轻勾起一边嘴角, 不怀好意道：“说话就好好说话, 做什么占我便宜，小小年纪怎么一肚子男娼女盗？”
　　云汐被莫名污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少胡说, 我哪里占你便宜了？”
　　虽然她确实是在心里想......云汐突然一激灵，猛地想起刚来的时候这人在饭桌上半真半假地说自己会唇语......不会是真的吧？
　　周正白没注意她猛然沉重的脸色，轻轻动了动自己被压在底下的手指, 慢吞吞道：“这里，你握我手了。”
　　“................”云汐用零点一秒撒开自己的蹄子，“对不起！”
　　周正白惬意地点点头算是收下道歉，大言不惭道：“没关系，我不介意。”说完又拎着箱子继续往楼梯口走，云汐回过神“哎”了声，连忙追上去，“我自己就......”
　　“做什么？”周正白状似惊讶地地看向她，“刚刚便宜还没占够？”
　　“......”
　　“还想再来一次？”
　　“......”云汐端正地退后一部，两手端庄地摆在身前，露出八颗牙齿微笑道：“谢谢，麻烦你帮我把行李送上楼。”
　　周正白低低嗤笑一声，不再理她，修长的手指握着单薄的把手，头也不回地拎着她的行李上了楼。
　　云汐看了一会儿，撇撇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刚刚不经意握到他手背上的那只手现在微微发烫......云汐轻轻把手握成拳头，垂眼看了会儿，放下手转身，正对上客厅里坐着的任素探究阴沉的目光。
　　云汐一滞，下意识把两只手背到身后，背过去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只好又重新把手垂回身侧，僵硬地冲任素扯出一个微笑来。
　　任素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阵子，淡漠地收回目光。
　　云汐垂下眼，没有去客厅，直接拐去厨房帮何妈打下手。
　　她其实一直无法理解任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因为说到底她也没有对她有任何阻碍，来到周家后也算是老实本分夹着尾巴做人，但对方就是对她厌恶地非常彻底，连表面上的相敬如宾都不愿意敷衍，直接将自己的厌恶和忽视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云汐承认，她至今也没想明白，只好尽量不去招惹对方，她本来在周家话就少，在任素面前更是几乎一言不发，双方正面撞上了她就给一个恰到好处的友好微笑。
　　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最后的风平浪静。
　　只是......云汐轻轻皱起眉，她暗暗感觉到，任素对自己的意见似乎越来越重了。
　　头顶突然被人重重敲了下。
　　云汐回头，是放好了行李的周正白又下楼来，正懒散地斜倚在厨房墙上，半眯起来的眼梢微微地闪着光。
　　云汐又立刻抛下刚刚惦念的愁滋味，满心只剩下欢喜。
　　————
　　第二天云汐难得回了趟学校，早上到教室时时间还早，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云汐眯着眼睛一瞥，看到了正埋头苦学的江潮。
　　云汐抿紧嘴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猛地一拍对方肩膀，低声道：“看什么呢？！”
　　“啊，”江潮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看见是她又高兴起来，亮着小狗似的眼睛轻快道：“云汐！你今天回来上课啊？”
　　云汐点点头，背着她的大书包从江潮椅子后头和后排桌子之间一点点挤进去，江潮连忙撅起屁股双手把椅子往前搬了搬，让她顺利地挤了进来。
　　云汐坐到椅子上，拉开书包拉链一件件地往外掏她的绿色文具，一边重复问了下刚才的问题：“你看什么呢？怎么全都是英文？”
　　江潮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像是一份文件，蓝红两色带着插图，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
　　江潮没和她遮掩，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是留学申请......我打算出国啦。”
　　“啊？”云汐有点惊讶，“你准备出国啊？那你不高考了吗？”
　　江潮抿了下嘴唇，说：“嗯，可能不考了。”
　　“哦......”云汐挠了挠脑袋，继续问：“那你已经想好学什么了吗？”
　　“嗯嗯，我想学建筑，很早就想了。国外的建筑学要比国内好一些，所以我家里才决定要把我送出国，想让我去最好的建筑学校上学。”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
　　云汐看见一向看起来无欲无求地人这样满怀期待的样子，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又觉得不舍，江潮在她来北京后的这段时间里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是她唯一的朋友。云汐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认真说：“加油！”
　　“嗯，”江潮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你也是。”
　　两个人又小声地说了一会儿话，片刻后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个人就没有再聊天，江潮扭过身继续看他手头的申请材料，云汐从桌洞里随便掏出一张没做的卷子，写了两笔，便怏怏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在胳膊上发呆。
　　高三了，身边很多人都有了自己想上的学校，想考的专业，想去的城市，各自兴奋着，憧憬着，各自将目光笔直地放在自己想走的那条路上，分离近在咫尺又不可避免。
　　云汐望着窗外渐黄的树叶，不禁想，周正白呢？
　　也会离开她吗？
　　云汐瞳孔骤然紧缩。
　　良久，少年缓缓地、缓缓地将眼睛埋在了胳膊上，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她想，不可以。
　　谁都可以离开她，唯独周正白，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谢谢观看


第36章
　　时光一天一天流失, 云汐整天窝在画室里, 听着各个不同的老师相同的“吃静物考不上”的恐吓，默默在心里数着日子。
　　周正白生日的当天，云汐跟画室老师请了假，拎着她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生怕里面的东西有什么损伤。
　　礼物是她自己亲手设计的一条项链，原稿修修改改好多回才最终成型, 她亲自去选了料, 又找了一个很有名的手工匠费时费力费钱地给打磨出来, 前前后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废了不知多少心血, 才得了她手头盒子里的这么一条东西。
　　云汐垂着头, 双手细细磨砂着被她搁在自己膝盖上的紫木盒子，珍而重之, 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不舍地流连着，轻柔得像是抚摸着恋人的侧脸。
　　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来, 黑白分明里微微地闪着光。
　　画室离周家非常远, 几乎已经偏离到另外一个城市。云汐到家时已经临近傍晚，云汐把盒子藏在背包里，迅速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把推开门之后才发现客厅厨房的灯都暗着，整个房子昏暗寂静，空无一人。
　　云汐愣住, 换了鞋进门确认没人后，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看了眼，她和周正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凌晨她掐着时间给周正白问好，结果被对方抓住好一顿教训早睡早起才能有好身体。
　　【那你自己怎么不睡？】她当时如是问。
　　【等傻子】
　　“......”
　　云汐看了两眼上面的聊天记录，刷新了下，没有新的消息，她顿时萎了。她因为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特意憋住了没说自己要回来的事，周正白估计也以为她凌晨已经祝福过了，不会再跑回来，毕竟画室和家里的距离不近，因此要集体出门也没和她说——结果就是她现在自食恶果，一个人饿着肚子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手指落在屏幕上，片刻后又轻轻移开。
　　算了，不扫兴了。
　　云汐叹了口气，抬手摁下手侧的电灯开光，屋子里乍然明亮起来。云汐一边缓缓退著书包一边朝客厅走过去，屁股挨上沙发的时候书包也被扔在一旁，她苦着脸仰躺在沙发上，不死心地盯着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