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部门一条街离酒店不算太远。
南棠一路步行过去,没等太久就轮到她的号了。
她把提前准备的资料递进窗口,工作人员仔细审核,不时抬头看她几眼。
外婆去世后,房子交由杨春晓继承。后来杨春晓遇害,南棠她爸根本无暇关心这些琐事,直到两年前才叫南棠回了趟宁平,把祖屋改到了她名下。
工作人员审核完资料,说:“记得提前把施工布局图都准备好。过几天我们会有人联系你,到时麻烦你去现场配合实地勘察,审核通过才能施工。”
南棠没想到这么麻烦:“那我直接把房子拆了不建,可以吗?”
工作人员不解地看她一眼:“这么大的面积,拆了不就浪费了?你哪怕简单修修,逢年过节一家人从外地回来玩,也好有个住处啊。”
排在南棠身后的是一家急性子,见她这边好像办完了,几个人不等叫号就先挤了过来。
县城里的办事秩序比不上大城市,工作人员也没阻拦,把南棠的证件递出来,就帮那家人办起了业务。
南棠无奈,只好收了东西走人。
走出办事大厅时,她一边想着该去哪里找人设计施工,一边感到胃有些难受。
她这胃是老毛病了,只要没按时吃饭,就必定痛给她看。
算算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她一整天都还没吃过东西。
南棠直接去了春山堂。
一来那里环境菜色都合她意,二来她也没兴趣开拓宁平县的美食地图。
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店里客人不多。
服务生把她安排在靠门的一张小桌入座。
南棠喜欢吃辣,点了份香辣蟹和炝炒青菜。
等服务生把菜全端上来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虽然昨晚池焰买来的药还算管用,可被许子晋抻伤的右手手腕依旧隐隐作痛,拿筷子吃饭倒不成问题,但要拆蟹就比较麻烦了。
南棠无奈,只好看着香辣蟹吃青菜。
没过一会儿,二楼包间那边有人出来。
这几人走得很慢,打头那个下到一楼,先把大门打开在那里等。
室外的冷风不断往里灌。
南棠皱了皱眉,想叫他先把门关上,谁知一抬头,却发现那几位客人里混了个熟人。
池焰穿着件冲锋衣,下面搭工装裤和短靴,衬得人高腿长。
他神色懒散,看起来不够专注,正稍侧过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而围在他四周的,全是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显得他身上那点清爽利落的气质都格格不入。
更为诡异的是,那几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地同他讲话,显然有讨好的意思。
池焰走到一楼,也注意到了南棠的存在。
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放慢脚步:“你在这儿等我?”
南棠不知道这个弟弟成天都在脑补些什么,八成以为她专程守在春山堂,等他饭局一结束就要押送他去寻找线索。
她没好气地回道:“我在吃饭。”
“这位小姐是池先生的朋友?”有人问。
池焰点了下头。
那人殷切地走过来与南棠握手:“你好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南棠。”
“南小姐好,来宁平旅游的吗?那确实值得好好看看,有什么需要让池先生转告一声就行。”
对方很有分寸,收回手后把守门的那位叫过来,小声嘱咐了几句。
南棠依稀听出“叫老板给这桌打折”的意思,她手撑着下巴,意外地打量沉默不语的池焰。
池焰单手揣进裤兜,视线掠过周围人的身影,淡淡落在她脸上。
静了片刻,他低声对别人说:“要不今天先这样吧,我们之后再联系。”
其他人笑着答应,又在那儿啰嗦了几句才离开。
大门总算关上,南棠感觉手都快冻僵了。
池焰坐到她对面,刚好挡住从门缝渗进来的风。
他看了看南棠,又看了看那只没动过的香辣蟹,似乎明白了什么:“要我帮忙么?”
南棠的表情多云转晴,笑着说:“好啊,谢谢啦。”
难得有人愿意主动服务,平白无故吹冷风的郁闷也随之消散了。
池焰让服务生拿来一次性手套,把香辣蟹取出来放在盘中,慢慢拆开蟹壳,用一双干净的筷子把蟹肉挑出来。
南棠夹起来放进嘴里,又麻又辣的汤汁裹满紧实鲜美的蟹肉,让她感到万分过瘾。
池焰看着她心满意足的表情,困惑地皱了下眉。
他从小和家里其他人不一样,沾不得一点辣椒。偶尔家里做饭忘了他的习惯,整桌菜没一道能吃的,那么他宁愿饿肚子也不会去碰。
所以他也不太理解南棠这种喜辣的嗜好。
然而事实上,南棠不太能吃辣。
没过几分钟,她就隐隐开始扛不住,出门前明明没有化妆,嘴唇却像涂了最正的口红色号,唇线饱满而清晰。
她端起水杯连喝几口,才问:“刚才那几个是什么人?”
池焰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的嘴唇:“宁平旅游局的。”
南棠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答案出乎所料。
拍片堪景不只是寻找电影中需要使用的场景那么简单,哪些地方剧组能进、哪些地方需要向相关部门提交申请,都是筹备阶段需要确定的事项。
可她以为,这些事都该由担当制片人的刘婷婷来完成。
而且回忆那几人对池焰的态度,怎么看着反而像他们求池焰办事一样。
南棠意有所指地问:“你不是负责投资的?跟来宁平也就算了,怎么拍摄许可也要你来出马。”
池焰把蟹壳放到一边:“我来宁平,不是为了拍电影。刘婷婷他们只是刚好顺路而已。”
“嗯?”
“宁平旅游局想做个古镇旅游开发的项目,”池焰声音很淡,“他们在找投资,我过来先谈谈。”
原来如此。
南棠点点头,问:“你现在做哪行?”
池焰过了会儿才说:“挺杂的,最近就帮人看项目。”
他不愿意细说,南棠也没追问,只是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你居然都工作了。”
其实算一算,池焰今年二十三岁,不考研的话确实是该上班的年龄。
但他们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加之他身上没有那种混迹职场的圆滑感,所以哪怕昨天刘婷婷说过池焰不是学生,南棠潜意识里始终觉得他还小,无法将他和工作两个字联系起来。
池焰不满地抬眼:“我不能有工作?”
他双眼皮收尾末端的皱褶深且锐利,眼中带着情绪时,像一把开刃的刀锋。
南棠哑然失笑。
她觉得池焰这种反应很好玩,边笑边吃了口剥好的蟹肉,不料牙齿咬下去时,辛辣的汁水溅到了喉咙里,辣得人嗓子发疼。
她呛得咳了好几声,仰头把杯里剩下的水喝完,转身叫服务生添水。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池焰摘掉了一次性手套,拿起旁边的湿巾开始擦手。
南棠说:“我才吃两口。”
池焰不耐烦地说:“差不多行了,真拿我当拆蟹小弟?”
说完就顺手把用过的湿巾扔进面前的餐盘,摆明不肯惯着她。
南棠眼睁睁看着湿巾盖到她的香辣蟹上,跟搭了块白布让它瞑目似的。
她抿抿唇角,心想这弟弟情绪很不稳定啊,一阵晴一阵雨。
南棠这顿饭还没吃过瘾,索性拿过菜单,想再叫一道不用考验右手的菜。
她胡乱翻了几页,看中那道红彤彤的水煮肉片。
头顶突然传来池焰低沉的声音:“我下午有空。”
南棠立刻抬起头看他。
她原本满不在乎的眼神在此刻变得专注,漆黑的瞳孔像春雨过后满潮的湖泊,深不见底,又漾着粼粼波光。
“走吧。”池焰站起身,“去当年的地方看看。”
第7章 不是池星远,是我。……
根据池焰的回忆,他见到钟顺荣的地点是在宁平县人民医院附近。
人民医院离春山堂比较远,在宁平县城的另一头。
两人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十几分钟过去,每辆路过的出租车都显示有客状态。
宁平县毕竟是个旅游城市。
前两天气候恶劣时还好,今天晴空万里,之前窝在酒店里不愿出门的游客们,终于三三两两地出来活动了。
南棠拿出手机打算叫网约车,结果也没人接单。
她纳闷地准备选个加价,结果就听见池焰在旁边说:“坐公交车吧。”
南棠八百年没坐过公交车了,迟疑着说:“会很挤吧。”
“姐姐,偶尔坐一次,忍忍行么?”
池焰往附近的公交站台走,“现在网约车都忙着接游客去郊区的景点,这种起步价的生意他们没兴趣。”
南棠恍然大悟,收起手机跟在他后面边走边想,同样是才来两天,但池焰明显比她更了解宁平的情况。
到了公交车站,两人并肩站在站牌前研究路线。
别看宁平县不大,会路过这个站台的公交车却不少,乍一眼看去,站牌上满是漆黑的小字,叫人难以快速找到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