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索性直接问:“你做线人多久了?”
“快三年。”池焰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点心虚。
南棠蓦地怔住,身体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动弹不得。
她记得和池星远聊过的内容,池焰回到姚家也刚好快三年。
所以从那么久以前,他就已经只身潜入黑暗里了吗?
“我听见昨天那人提到‘姚家的人’,那个叫谭明的,也是姚家的人吗?还是说……”南棠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是你爷爷的人?姚仲凡也参与走私了?”
池焰沉默几秒,回答道:“这些我不能说。”
“好。那我换个问法,你后来看见谭明的时候,认出他是谁了吗?”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南棠闭了闭眼,徒劳无功地想抵挡眼中的酸涩。
她拿开手机稍微缓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前两天遇见池星远,他说你喜欢我。”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凌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又像是有人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这下不用池焰亲自回答,南棠也猜到了答案。
如果换了平时,她一定会因为池焰这阵慌乱的反应笑出声。
可此时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只有淡淡的悲伤从眼尾渲染开来。
“你是因为我妈妈的死,才会去做线人吗?”
南棠控制住呼吸的节奏,嗓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是因为我这些年不断地想知道真相吗?”
池焰半跪在地上,低头捡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
哪怕事实如此,他仍不希望南棠猜到自己做线人的真实原因。因为万一他出了任何意外,那么原因就会像杨春晓的死亡一样,变成又一个道德的枷锁,将南棠无期限地囚禁在里面。
“不是。”他狠下心否定道,“他们之所以找我,是因为我跟家人的感情很淡漠,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人牵挂,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事。”
话音刚落,女人的冷笑声随之响起。
“谁说你没人牵挂?以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小心我翻脸。”
南棠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出了让他心跳加速的话,“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等你回去?”
池焰呼吸一滞。
身体像被哪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不能动,也不想动。
南棠没有等待他的回复,仿佛默认他会答应般轻声问:“你会回来吧?”
“……嗯。”池焰承诺道,“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那好。等你回来的那天,我们再慢慢算账。”
南棠挂断电话前,忍不住还是骂了一句,“胆子也太大了,小王八蛋。”
池焰:“……”
他眼睁睁看着通话结束的屏幕,静默半晌,终于低下头笑了笑。
第24章 连光明正大吃醋的权力……
飞机抵达燕市时, 天空中飘起了小雪。
凌晨一点半,通往市区的地铁早就停止运行,出租车等候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每个人都脸上皆带着或多或少的倦意。
南棠同样困得不行, 她一边推动行李箱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一边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她是都市里最标准的作息紊乱人群, 早已熟悉彻夜难眠的滋味, 如今突然困得睁不开眼, 反倒让她不太习惯。
上了出租车后,南棠把地址报给司机,就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司机在小区门口把她叫醒,南棠才迷糊地付完车费下车。
小区保安照例向她亲切问好,可她现在一点礼节性社交的力气都没有, 只想快点回到家里躺下。
留守两天一晚的都行听见开门声,立刻从窝里爬起来摇尾巴。
南棠摸了下它的脑袋, 然后在家里巡视一圈, 在餐桌上看见阿姨留下的字条,大意是说今天来打扫过卫生, 狗粮和水都重新换过, 都行也没在家里搞破坏。
“真乖。”
南棠从抽屉拿出根磨牙棒扔给都行,连外套也没脱就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和池焰通话时的淡定终于荡然无存。
她用手臂挡住眼睛,也挡不住那一阵阵泛起的酸涩。胸腔被无法抵挡的难过所填满,让她几乎不敢想像池焰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她平生头一次怀疑, 自己会不会太沉溺于过往的伤痛之中, 会不会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处处露出破绽,所以才会把池焰硬生生拉进了一趟浑水里。
他还在大学就帮警察做起了线人。
其他和他同龄的男生,那时候应该在做什么呢?
他们应该在忙于学业、忙于恋爱、忙于为自己挣一份光明的前途, 就像她所认识的池星远那样。
然而池焰什么都没有。
他浪费掉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亏她还以为这几年池焰过得很好。
完了,她想。
虽然池焰说以后要打要骂都行,但是等他真的回来,她肯定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同时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不要再活得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不已。
想通了之后,南棠进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仔仔细细地把头发吹干后关灯躺到床上。
她现在很困,是那种漫长等待终于出现一线希望之后,临近终点时的疲惫。就像马拉松跑到最后一公里时,会忍不住想停下来休息的感觉。
那就休息吧。
南棠对自己说,她需要养精蓄锐,拿出最好的状态等池焰回来。
·
快到新年,城市里四处洋溢着欢庆的氛围。
然而温语冬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觉得最近南棠很不对劲,自从参加完那个会议之后,她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总之和他认识的南棠不太一样。
某天南棠来公司时,他把人叫到自己办公室问:“你是不是意外暴富了?”
“没有。”南棠隔着办公桌与他对视,“你是在隐晦提醒我工作完成得不好?”
温语冬说:“那倒不至于。”
与其说不至于,倒不如说是正好相反。
南棠这趟回来工作时的状况非常好,加上这两天她选好剧本正式开了新的电影项目,三天两头在会议室里和制片组的人讨论商议,偶尔温语冬路过,都觉得她全情投入工作的样子简直堪称容光焕发。
“啊!”温语冬猛拍桌面,“对,就是这里不对!”
南棠挑眉看过来。
尽管她已经努力克制,但温语冬仍然能从她眼中看出“你是不是有病?”的疑问。
温语冬这会儿顾不上提醒她对老板要有最起码的尊重。
他忙于为自己的机敏鼓掌,毕竟聪慧如他,总算发现南棠哪里有变化了。
以前南棠还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时,温语冬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这姑娘长得特别漂亮,笑起来的模样也风情万种,但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她外放出来的情绪都具有一定的掩饰,其实私底下应该是个很丧的人。
后来他追求南棠不成,两人反倒变成朋友关系。
从那以后,他也渐渐理解了南棠骨子里的那种丧从何而来——母亲遇害、父亲一蹶不振、初恋男友还出轨分手,换了谁恐怕都阳光不起来。
温语冬知道南棠这些年陆陆续续在看心理医生,但她的情况始终时好时坏,有时候一个人眼神空洞地站在那儿抽烟,都让他怀疑南棠是不是又想不开了或者怎么的。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她脸上的笑容比以往真实了许多。
南棠等了半天,没等到温语冬下一句话,只能轻叩桌子提醒他:“温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
温语冬挥挥手,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其实我就是觉得,你不像以前那样消极了。”
南棠一怔:“我以前有多消极?”
“呃,就是……就是那种很容易万念俱灰,然后人间消失的感觉。”
“好像是这样。”南棠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现在我想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了。”
“怎么突然转性?”温语冬好奇地问。
南棠:“不告诉你。”
“……”
离开温语冬的办公室,南棠反手关上房门,淡淡地笑了一下。
要始终保持积极的状态其实还是有点难,但是她愿意试一试。
毕竟池焰为了达成她的愿望已经付出那么多,那么她也不应该再消沉下去。
她希望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要让池焰觉得自己的辛苦尽数白费。
·
对面楼里传来电视剧的声音时,池焰正在看南棠的朋友圈。
自从那通电话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
但与此相对的,是南棠发朋友圈的次数一天比一天频繁起来。
第一天,他发现那条小黑狗被取名叫都行,扯了下嘴角忍住没有找她吐槽。
第二天,他在朋友圈围观完了她的一日三餐。
第三天,他看见南棠深夜加完班,请公司同事吃宵夜。
池焰和南棠只有一个共同好友刘婷婷,这每次南棠只要发了状态,不管内容是什么,刘婷婷都会冲上去赞美一番。
而从昨天开始,刘婷婷对南棠的称呼已经从“棠棠姐”变成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