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你一口甜 (周亦猫)

　　“随你。”
　　一句随你，疏离又冷淡。
　　韩炎折回沙发上双手抱紧膝盖，将头埋了进去。过了几分钟，手腕上的手表电话响了起来，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韩炎接通了电话，对方絮絮叨叨：“到韩亦那里没，让韩亦把你伺候好，吃好喝好。妈妈过段时间就去接你。”
　　不等韩炎回话，对方径直掐了电话。
　　他母亲总是这般，不顾别人感受，只管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韩炎从来不知道哥哥过去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心里五味杂陈，想要说什么安慰一下哥哥，可仔细一想他好像又没有那个资格，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韩炎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想读书，翘课也好，学习成绩下降也好，都是他用来吸引关注的手段。他不想在失去父亲后，连带着母亲对他的爱也一并消失了。
　　长时间的思考让韩炎忘了调整姿势，等他回神望向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是的十点半多了，哥哥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夜里的温度微凉，客厅里窗户没关，一阵又一阵冷飕飕地风往里窜，吹得韩炎的小脸皱成一团，冷得抱紧了双肩。
　　思忖了会儿，韩炎起身敲响了韩亦的房门。
　　似是心有灵犀，在他刚敲响门的那一刻，韩亦刚刚好的将门打开，居高临下地看他。
　　韩炎说：“哥，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话问得小心翼翼又谨慎。
　　好一会儿，韩亦才漫不经心地的指挥他，“去另外房间抱一床被子，再拿一条毯子，自己打地铺。你知道为什么。”
　　韩炎摸摸头，圆润的脸蛋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他睡觉一向不老实，东扭扭西动动，偶尔还会梦呓，同睡的人压根没法儿睡好觉。但是哥哥还是同意了在一间屋子里睡觉！
　　月明星稀，月光撒下一地清霜。韩亦躺于地铺，曲臂枕在自己胳膊上，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天花板。韩炎趴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头，时不时偷瞄一下自家老哥。
　　相顾无言的夜晚，心思各异。
　　强撑着睡意，韩炎终于憋不住，说道：“对不起，哥哥。”
　　“你有什么对不起和对得起的呢，终究你是韩家的一份子，这个永远不会变。我只是希望你能走上正途，找到自己正确的人生。”
　　韩炎问：“那哥哥你的人生是你想要的吗？”
　　韩亦难得笑了一下，“嗯啊。”
　　怎能会是不想要的呢，他一直都在走自己的路，不过是开头的路艰难泥泞了些罢了。
　　“我以后要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
　　“那会很辛苦。”
　　“那就慢慢攻克，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力量无穷。”
　　韩亦掀眸睨了他一眼，果真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现在这打了鸡血的模样挺像精神小伙。
　　“睡吧，改天带你出去玩。后面我会联系你外婆接你回老家读书。”
　　话落，也没见人吭声，韩炎不禁撑起半个身子朝床上看了眼，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便酣然入梦，但也不忘喃喃自语“哥哥是我见过最棒的人，我……以后……也要……”
　　韩亦眉眼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帮韩炎掖好被角。
　　他啊，才不是什么最棒的人。不过是年岁渐长，懂得了某位文学作家写的一本书里所言：有时，生活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目的，只化约到还活着这么个简单的念头。


第9章 . 无糖（08） 没个正经
　　十二月中旬一过，川城的天气是彻底凉了下来，昼夜温差渐大。白天一件衬衫打底，下午五点一过，便要罩上一件棉衣在外头。
　　韩亦这天上班接诊到一个特殊病人，年仅四岁的孩子患上白癜风，且脸上白斑的地方异常显眼。白斑将整个唇周包围，此外还有脸颊及眼周同样是大块白斑。
　　孩子的父母操着一口不正宗的普通话，紧张兮兮地问他：“俺娃这病能治好吗？俺听镇上人说你们这大医院的医生都很厉害，救救俺娃吧！”
　　韩亦顿了顿，将孩子的衣袖与裤腿撸上去几分，手臂和胳膊上的白斑占据了这些的二分之一，扩散得十分严重。
　　“什么时候出现的？”韩亦偏头将视线凝在孩子父母身上。
　　那孩子的母亲被韩亦冰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扯了扯男方的衣袖，随后小声咬耳朵用家乡的方言交流着。
　　韩亦也不急，耐心十足等待他们。
　　白癜风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就像很多普通大众知道有很多科室，却分不清楚各个科室对应应该看什么病，于是经常挂错号，来回跑很多次。白癜风很容易与单纯糠疹混淆，以为是孩子营养不均衡导致，不太在意上心。
　　这对父母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
　　于是他又强调一遍，“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多久了，有过哪些应对措施，你们细细说，我都会听。”
　　孩子父亲犹豫了几分钟，才说：“七八月份带娃去海边玩了一趟，过后娃脸上就开始出现斑斑点点，刚开始颜色不是特别白，也就没当回事。九月份开始扩散，脖子啊、腿啊、胳膊上都跟掉色一样，把颜色给掉没了。
　　就因为这娃在幼儿园上学一直被欺负，回家了也被周围的人用异样眼神看待，指指点点。我和娃他妈就问人要了些土方子，想试试看能不能治好。”
　　说着男人抬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后悔道：“什么用醋擦啊，无花果叶，能试过的都是过了，结果搞得更严重了。”
　　韩亦却是问他，“家族有白癜风病史吗？”
　　两个大人都摇摇头，他们家就没人得过这白毛病。
　　“不排除后天自身免疫力下降造成的原因。这个病目前没有保证能彻底根除办法，但越早治疗对孩子越好。”
　　“那治疗费用……是多少啊？”
　　他答非所问，仅说：“治疗周期长，痊愈机会少。”
　　孩子的大人霎时沉默，明白了韩亦话中意思。他们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就在乡下种着几亩地，在集市上摆菜摊过日子。勉强自给自足，但若要真的说支出一大笔费用，几万或者十几万，对他们来说无异比倾家荡产还要超出一部分。
　　“谢谢医生啊，我们可以考虑考虑再做决定吗。”两个大人异口同声艰难地说道。
　　只见韩亦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随即撕拉一声撕下来递到孩子父亲手里。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俩大人心里微微诧异，忙起身接过韩亦给的电话号码，连连道谢：“谢谢你啊，小伙子人真好。”
　　韩亦蓦然抬眼，向他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方才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便认出来，他们是来自梧桐镇，离着川城很偏远的地方。那里是韩亦儿时居住的镇子，镇上年轻人基本都外出务工，剩下老人小孩在家，日子过得清贫。看病就医这种事情常常都是在镇上的小诊所解决，大医院是万万没想过要去的。他们过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大医院大城市于他们而言，陌生遥远，格格不入。
　　思及至此，他翻出手机通讯录里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朋友，刚要按下拨号键，韩炎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韩亦不假思索地掐了韩炎的电话，盯着手机界面上号码出神了会儿，最终还是没拨打出去。反而是给韩炎回了电话。
　　刚拨通，韩炎声音里藏不住的开心：“哥哥，你下班了没？我下一站就到留医部了，嘿嘿。”
　　韩亦眉间微蹙，“谁让你出门的，你哪里来的钱？”
　　小屁孩得意地讲：“自己存的！”
　　韩炎还想吹捧一下自己存钱的小技巧，电话那边直接嘟嘟嘟……
　　挂断了！无情！
　　然而等韩炎从按照地铁标识往留医部D出口走时，没走两步就见到自家哥哥依在自动扶梯旁，一副漠然清高模样。
　　韩炎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兴冲冲地说：“我特意卡在你下班时间来的。”
　　“嗯，来做什么。”
　　“来接哥哥啊。”
　　韩亦斜乜了他一眼，难得笑着和他说话：“是作业不够多还是书不好看？”
　　韩炎：“……”
　　哥哥笑着说话的时候比冷着脸更恐怖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害，就是在自家哥哥待了快半个月了，他摸清楚了哥哥的休息时间。今天是周六，就想着今晚等哥哥下班后，让哥哥带自己逛逛夜市，反正哥哥明天休息。
　　“你和你妈说了你回老家读书的事情没？”
　　韩亦长腿迈上扶梯，背对着韩炎。
　　兄弟俩一前一后，韩亦在前，韩炎在后。
　　韩炎注视着哥哥高大宽阔的背影，闷闷地低喃：“她说随便怎样都好。”
　　“你呢，已经半个月了，想好了吗。”
　　语毕，自动扶梯正好上升到出口处，入眼不远处便是琳琅满目的快餐店及和各种小吃摊，在闪烁的霓虹灯影中，异常热闹。
　　“当然想好了。”说着便涌入拥挤的人群中，眼神里熠熠生光，尽是好奇与馋意。
　　隔着老远，韩炎兴奋地冲他挥手，那意思是想要他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