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你一口甜 (周亦猫)

　　周玥被分配到的专家门诊在走廊最尽头处，还没到就看到有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手拉着自己孩子，一手扯住医生助理的手，“我都等了好久了，还是没挂到韩医生的号，你就让我见见韩医生吧，你看孩子腿上的这玩意越来越大了。”
　　十一月底的天，说不上太热也说不上太冷，医院的空凋冷气开得也刚刚好。孩子上身却穿着一件素色长袖，外面套了件洗得泛白的灰马甲，腿上套着一条冬天厚实的棉裤。
　　妇女一把撸起裤腿，露出孩子右腿上一大块黑色隆起的瘢痕，边缘潮红，局部已经出现破溃，渗出些许液体。
　　那怼在门前的实习生心头一惊，刚想丢下一句“你等我几分钟。”
　　诊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妇女心心念念很久了的医生。
　　“韩医生，帮帮我吧。”妇女惊喜地同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实习生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低头不敢看韩亦的眼神。
　　“韩医生，这……”
　　韩亦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惯不惊，他迈开长腿从容淡定地走到孩子面前，将裤腿往上再撸高了几分，盯着那块丑陋的疤痕看了几秒。
　　须臾，沙哑如砂纸般粗粝的声音从他嗓子里挤出来，指挥一旁的刘思，“你先带大人去缴费，我下班后处理她的事情。”
　　听到韩亦这么说，实习生刘思头痛地摇摇头，好言好语带着大人走了，而韩亦继续回到诊室，按照原来的挂号顺序叫人。
　　轮到周玥时，将近五点，外面天色渐渐黯淡了下去，剩下一缕似有若无的霞阳的挂在天边，降落未落。
　　诊室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大单间，进门处的右边是标准医用蓝色可伸缩窗帘和一张移动单人床。右上方是一张红木漆的办公桌，桌上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脑以及单据打印机。再望远了去，医生背后是一张铁皮柜，柜子里满是她看不懂的医学专业书籍。
　　周玥蹑手蹑脚地在医生面前坐下。
　　而医生漫不经心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双臂撑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
　　就那么几秒，短暂静谧的时光，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键，无声又漫长。
　　“哪里不舒服？”
　　终于，在缓慢前进的时光里，他抬头将缓缓将视线锁定在她脸上，平和至冷淡地问她，幽深地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记得她了，当然更不会认识她。
　　周玥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不少，但碍于他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她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小而微：“头皮发痒，起红疹。还有，脱发比较严重。”


第3章 . 无糖（02） 无辣不欢
　　“头低一下。”
　　他特有的清冷低缓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膜。
　　语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棉签，抽出几根。随后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跟前。
　　他脊背微微弯曲成一个刚好适合观察她头皮的角度，用棉签拨开她头顶的细发。
　　这样恰好的角度，周玥眼神微微一抬便直视到韩亦胸口的位置。距离是那样的近，她可以清晰地瞧见他白大褂里面蓝色衬衫的纹路。
　　那纹路像盯得久了，周玥眼前发花，将视线又转移到地面上，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头皮问题不太严重。
　　“脂溢性皮炎。你每天晚上几点睡觉的？”
　　啪嗒一声，他将挑过头发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坐回原位，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定治疗的药物。
　　周玥老老实实回答：“这半个月事情比较多，基本都在凌晨三点以后，偶尔会……通宵一下下。”顿了几秒，她问道，“熬夜和得皮炎关系很大吗？”
　　除了在今夜月色上班外，平常的休息日她基本都用来拍视频，以家里养的那两只猫作为主角，进行一系列可爱日常拍摄，最后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猫咪小故事。
　　拍摄嘛，难免需要绞尽脑汁写脚本，她经常一弄就弄好久，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韩亦答非所问，“饮食上有什么偏好？”
　　“很能吃辣？”
　　无辣不欢。
　　这个算偏好吗？
　　她是土生土长的盐城人，而盐城市出了名的火锅之乡，嗜辣者的天堂。在盐城，没有辣椒的食物对于每一个盐城人来说都是没有灵魂的，宛如行尸走肉。
　　“嗯。哪些情况下症状会加重或缓解？”
　　问倒她了。
　　周玥木楞愣地摇头，“没注意。”
　　“自己做过什么处理没有？”
　　她依旧摇头，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他，“很严重啊？”
　　指的这脂溢性皮炎。
　　“你觉得呢？”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连带着声音都被眼风给吹低了几度。
　　其实，她想说的意思是，熬夜和吃辣的和脂溢性皮炎有关的话，那她人生二十多年的时间吃辣熬夜，什么时候发作皮炎不行，偏偏是现在呢？
　　但如果这么想，周玥发觉自己似乎在质疑他作为医生的专业性。
　　她顿时不敢发言，默默低头听从医生的指令。
　　似是察觉她所想，韩亦补充道：“不是年龄的问题，脂溢性皮炎这种病成年人患上，多见于精神压力、免疫功能失调、日常饮食或者缺乏维生素之类的原因。”
　　他从头到尾扫了周玥一眼，女孩瘦瘦高高，背后的蝴蝶骨把衣服支棱起来，是过于纤瘦的体型，就像当下流行的畸形审美，对女性的身材体重要求极为苛刻。
　　为了瘦无所不用其极。
　　各种问题就会随之而来，一点小病小伤都能拖很久才能痊愈，例如一阵冷风过境都可能将她吹感冒一个月都好不起来，何况是长期的作息和饮食不规律。
　　“那是一点点辣都不能沾了吗？”
　　周玥贼心不死地问道。
　　韩亦却是不再回答她的问题了，手下键盘再度敲得飞快，开出相对应的治疗方法。
　　一会儿，打印机里就吐出一张单据。
　　“清淡饮食，下周复诊，情况严重及时就诊。”
　　韩亦交给她抓药单子的同时，客气地下达诊疗结束话语。随即又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按钮，门外的喇叭响起病人的名字，提醒着周玥赶紧离开。
　　“谢谢韩医生。”
　　没有得到答案的周玥尴尬地道过谢后，立马憋着一口气从诊室里走出来。跑到厕所门口拿起开药的单据仔细盯着看上面写的术语。
　　体格检查：
　　中等情况。头皮见片状鳞屑性红斑、丘疹，部分表皮抓破出血。
　　诊断：脂溢性皮炎
　　诊疗计划：
　　地氯雷他定胶囊1盒，每天口服一次；
　　咪唑斯汀缓释片1盒，每天口服一次；
　　复合维生素B片一瓶，一瓶，每日三次；
　　曲咪新乳膏1支，外用，每天一次；
　　……
　　最后还有两项需要她自备的药物洗发水。
　　周玥算了一下，她每天需要吃的药加起来居然有五六种之多，内服之外还需要外用药……
　　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下意识地又想抬头抓抓头发，手刚抬到半空中就认命地放下，泄气地走楼梯下到一楼的开药大厅。
　　明明有四个窗口，不知是因为快到下班时间点还是别的原因，只有中间的一个窗口开着，并排起了长龙。
　　周玥索性就慢吞吞在自助缴费终端磨蹭，想等人少点的时候再过去排队。她站的自主缴费终端旁最靠近楼梯，一楼楼梯的拐角处是一个换衣间。
　　她看到好几个身着护士装和白大褂的小姐姐进去出来后换成了平常的便服，俨然是已经下班准备溜了。
　　其中有一个正是刚才在楼上皮肤科专家门诊处帮忙的实习生刘思。
　　一旁的同事喊她：“刘思，你这就下班啦？你不是说韩医生还要加班吗，你不帮忙一下？”
　　刘思捂着额头，“不是我不想帮，就晚上家里姥姥过八十大寿，我妈让我早点回去。我也想帮韩医生来着，最后的这个病人可不好处理。”
　　周玥耳朵一尖，身体探出去大半边，听她们絮絮叨叨。
　　“那孩子患得是个黑色素瘤，挺严重的。”
　　“？？？不会吧，这要是家长知道这病的严重性不得哭天抢地，太惨了。”
　　那个叫刘思的女孩子幽幽叹气，“所以才说韩医生是真的好，每次碰上这种类似的病人，都免费无义务加班。你们是不知道，韩医生平常的排班就够满了，还老是加班。”
　　”真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刘思的朋友截了她下面话，“我院的高岭之花啊，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刘思摊手无奈，还想打趣说些八卦哄热一下气氛。
　　想了想关于韩亦的八卦实在少得可怜，转而投身打听其他科室的小道消息。
　　一群女孩子们就这样嘻哈笑着走出了医院大门。
　　周玥也兴致缺缺地去窗口排队拿药，等她慢吞吞走回今夜月色时，已经接近六点半。正是店里热闹的时候，附近高中生的晚自习七点半才开始。
　　这中间的一个小时里，许多学生都窝在店里埋头刷题，桌旁边堆了厚厚一叠试卷和已经空杯的奶茶。
　　冷柔忙得团团转，连周玥回来了都没注意，就隐约觉得是有人在点单，潜意识张嘴就问：“你好，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