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里,刘启并不希望刘武回来,因为他们兄弟已经十年没见,也从没有书信往来,感情早已疏远,刘武没回来,母后会全心全意助他,刘武一回来,母后的全副心神就一定会放在刘武的身上。
母后早就有了换太子的想法,他绝不能让武儿回来!
刘恒颔首:“太子所言甚是,武儿是吾亲子,吾虽挂念,但选他回京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可是父皇……”馆陶公主欲言又止,可是坐于高台上的窦漪房却沉下了脸,冷声道:“馆陶,陛下已经决定,你休得多言!”
馆陶公主抿了抿红唇,心有不甘的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慎琅华全程默默围观,仅仅一试,就试出了太子和梁王心有芥蒂,且今日太子所言,必定会在窦漪房的心中留下一根刺,着实是意外的收获。
宫宴亥时结束,刘恒特许绛邑公主能留在宫中住一日,然而公主却婉言谢绝,称自己已经出嫁,再住在“娘家”便会乱了规矩,况且她刚满周岁的孩子还离不开母亲,还是先回府比较好。
在永巷门口看着绛邑公主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尹姬才惆怅的转过头,对着慎琅华俯身行了大礼,郑重道:“多谢姐姐让我今日能与绛邑见一面。我无以为报,姐姐有话直接吩咐,妹妹必定尽心竭力。”
慎琅华把她扶起来,缓声说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公主和驸马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就好。”
尹姬满脸警惕的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慎琅华嘴角一扬,道:“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第二日,慎琅华从皇后的椒房殿请早安回来,恰好在路上碰见了准备去未央宫的邓通。
“邓大人。”慎琅华微微一点头,向他问了个好。
邓通拱手回礼道:“微臣见过夫人。”
本以为互相行过礼以后,他就会像往常一样离开,没想到邓通岿然不动的挡在她面前,慎琅华拧起眉头,沉下面容不悦的开口说道:“邓大人是要去未央宫见陛下吗,那我还是不耽误你了。”说着便往侧面移了一步,示意邓通先走。
可邓通却依然走到了她的面前,压低声音道:“夫人,在下有要事禀告,能否借一步说话?”
慎琅华正色道:“大人有话在这里说便可,我与大人并无多少交集,应该没有什么秘密可说,况且她们在我身边伺候许久了,都是可信的。”
邓通犹豫片刻,脚下并没有挪动半分,又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说与夫人知道。”
慎琅华嫣然一笑,几乎不做任何考虑便说:“那就不要说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
邓通脸上显出一抹急色,“不听的话,夫人一定会后悔的。”
他笃定的神情引起了慎琅华的兴趣,但因前世之故,慎琅华不敢与他独处,便让蔷儿等人站在一边远远看着。
慎琅华见邓通不停的左右观察,便知他心里比她还要害怕,毕竟外臣私见宫妃,是不小的罪,就算他是陛下的男宠也难逃大汉祖制!
不过慎琅华心里却是高兴了,她慢条斯理的说道:“邓大人现在应该放心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邓通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恭声道:“陛下病重,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听闻此言,慎琅华不禁瞪大了双眼,秋水一般清澈水润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大人慎言,陛下昨日寒食节时还与朝臣饮酒作乐,怎么可能突然病重。”
邓通辩驳道:“昨日陛下饮用的并非酒,而是日常食用的温白水。”他见慎琅华依然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又补充道:“寒食节前几日,陛下已经咳血,但是此时太子之位不稳,几位皇子,甚至是藩王皆有异心,陛下这才决定秘而不宣,准备暗暗替太子解决掉一些隐患。”
咳血?慎琅华心中一震,原来陛下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病重,而并不是前世她所知道的六月中旬。
邓通见慎琅华面色松动,继续说道:“我已经是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钉,将来太子登基,我肯定难逃一死,如今唯有夫人能够救我一命。”
慎琅华仰头轻叹了一口气,冷冷道:“邓大人告诉我这个干什么?若真有一日陛下驾崩,我膝下无子嗣,按例将会移居北宫为太妃,未来皇帝是皇后的儿子,你要保命,该去求他们。”
“正因夫人膝下无子嗣,却得到陛下荣宠,皇后早已对夫人忌惮万分,他日有机会,难道不会除了夫人以绝后患吗!”邓通笑出了声,良久,他长叹一声:“夫人,其实我们都是可怜人!不反抗,就只能任人鱼肉!”
邓通悲凉的笑声萦绕在慎琅华的耳边,她想起了前世,自己被窦漪房陷害和邓通有私情,甚至怀上了孩子,自己被窦漪房赐死,史书上关于她的一切事迹都被抹去,只留下了只言片语证明了她的存在。
而邓通,刘启一即位,他就被革了职位,并没收了所有的家产。身无分文的他只能像乞丐一样上街乞讨,最后竟然饿死街头。
也不知道是她连累了邓通,还是邓通连累了她?
对于自己以后的路,慎琅华早已铺好,思忖再三,慎琅华决定带上邓通,她道:“你先去未央宫,不要露出马脚,下面的事,听我的命令。”
几日后,刘恒突然在上朝之时,突然昏倒,被抬到未央宫。御医对外说是普通的风寒,好好休养就能好,但是满殿的大臣都看见了当时陛下的样子,未央宫除却太子,谁都不能进入,连带着皇后也不能入内,如今的奏折也已经全都是由太子批阅。
慎琅华在岁羽殿内来回踱步,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口中却呢喃道:“不对,不对!”
蔷儿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疑惑道:“夫人,什么不对,出什么事了?”
慎琅华目光一凝,脑中灵光一闪,马上催促道:“蔷儿,赶紧宣御医,记住,只能找邵太医。”邵太医就是当年孝惠张皇后为她宣来看诊的人,前几年张皇后仙逝,慎琅华就把邵太医收到自己的手下。
蔷儿见她神色焦急,以为是出了大事,她胡乱的点了点头,拎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蔷儿拉着邵太医匆匆赶来。
邵太医刚行了礼,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慎琅华打断,“快帮我把把脉。”
邵太医不敢耽误,赶紧拿出一个小垫枕让慎琅华把手放上去,他的三指搭在慎琅华的手腕上,凝眉静思片刻,缓缓道:“夫人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
一语未完,蔷儿就厉声打断了他,“邵太医,你上回来不是说夫人的脉象虚浮无力,气血虚衰吗?”
“这也是臣不解之处,臣当时开是滋补的药方,只能补气养血,却无法缓解夫人的旧疾,可是现在臣观夫人的面色,红润有光泽,已经完全不像是被宿疾困扰几十年之人了。”邵太医又看了看她的面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敢问夫人还有什么不适之处?”
慎琅华揉了揉额角,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摇头道:“我并无不适之处,只是想请邵太医再仔细看看,是否有什么疾病还未诊出来。”
☆、第6章 汉文帝慎夫人(六)
邵太医一惊,赶忙重新把起脉,在慎琅华和蔷儿的注视下,他闭目静心诊脉片刻,忽地睁眼,起身含笑道:“恭喜夫人,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微臣方才失误,竟没有把出滑脉,真是罪该万死。”
慎琅华一愣,反问道:“你说什么?”
他一揖到底,笑道:“恭喜夫人,夫人身怀龙裔,已经三月有余。”
慎琅华觉得脑中轰轰作响,整个身子都不住的颤抖起来,哑声问:“你确定是三个月?”
邵太医以为慎琅华是太高兴了,不厌其烦的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又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极为确定。
慎琅华闻言身子一软,便猝不及防地倒在了榻上。
“夫人!”蔷儿惊叫一声赶忙来扶着她,迭声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因有孕太过惊喜导致?”仔细一想,慎琅华已经三十多岁了才第一次怀上孩子,可不是要高兴的昏过去了。
邵太医也在一旁附和道:“有孕之人切忌大喜大悲,夫人要注意心态,保持心境平和。”
听了太医的话,慎琅华马上调整了心情,手覆在小腹上,感受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但是心中却疑云大起。如今已经是六月,按照邵太医的诊断,那她应该是三月时怀上的。那前世她死前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孩子应该正好是四个月大。可是,为什么皇后会说她才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而且她也见过孕妇四个月大的肚子,当时她是确实不像四个月的,更像是没怀孕的。
慎琅华发声质问道:“邵太医,有没有可能,怀孕四个多月却被误诊为一个月?”
邵太医怔了一怔,摇头失笑道:“自然是不可能的,妇人有孕四月时的脉象与有孕一月的脉象是有极为明显差异的,同时胎儿在四个月大时已经开始发育,妇人有孕四月时就会有相应的妊娠反应,例如孕吐,发胖,显怀,或喜食酸辣食物等,就算有些医术不精的人在脉象上面把不出来,也可从妇人的这些特征中得知。”